她回他一句。「是知道你一定不會听學姊的話照樣跑來堵我,所以刻意為你打扮的,這樣,你听了應該很高興吧?」
秦牧宇半點沒把她的話當真,唇角揚起帥氣的笑,看她的目光多了一點特別的東西,像是贊賞,也像是失落,贊賞她終于可以這樣落落大方面對他的嘲弄,失落于少了一個可以逗弄調笑的對象。
以後沒藉口這樣天天來看她了。
以後沒藉口動不動說要吻她了。
就算他因為她一句不必再來接她的話而夜不成眠,非得死皮賴臉一大早守在這里堵人,今天也該是最後一次。
竟有點不舍……
這樣的情緒,他以為不會再有,至少,不會再對其他女人有。
駱以菲……是個意外。
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他生命中的小意外。
他希望她小到可以很快地被他遺忘,但此時此刻站在這里望著她,他卻像是渴望把她深深印在心底。
駱以菲靜靜的站著,迎著他久久未移開的視線,莫名感受到他墨鏡底下的那雙眼,帶著濃濃的依戀……
她唇上的笑不見了,一顆心驀地變熱,然後是她的眼眶,不只熱了,還紅了。
他真的很討厭!
為什麼要這麼看她?
明明對她不屑一顧,明明冷著臉說她連學姊的一根手指頭部不如,為什麼又要拿這樣的眼神瞅著她?
好氣……
偏還不能對他吼——除非她想再一次自取其辱!
方才佯裝的落落大方,她已經演不下去,低下頭,她安靜的越過他就想走開。
一只手倏地抓住她——
「上車,我送你。」秦牧宇啞著嗓道。
「不要。」
「最後一次,我不會再來了。」
他一句不會再來了,讓駱以菲的眼淚驀地從熱熱的眼眶里滑落下來,一滴一滴又一滴,她不敢伸手抹,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回頭,不敢說話,就怕他發現她像個白痴一樣,竟為了他而哭。
可,他怎麼可能不發現?
她的身子在顫抖,冰涼的手緊握成拳,半聲不敢吭一下,還有那就算努力壓抑也掩不去的帶淚吸鼻聲。
秦牧宇的心一緊,扣住她手腕的手也跟著一緊,竟握得她發疼。
「為什麼哭?」他問。
聞聲,她的淚掉得更凶。
他皺起眉瞪著她。
咬唇再咬唇之後,她才可憐兮兮的開口。「是你弄疼我了……放手,我就不會那麼痛了,放手,我就不會再哭了……放手吧,求求你,秦牧宇。」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秦牧宇眼神一黯,卻是求他來著。
她說,放手,她就不會那麼痛了。
她說,放手,她就不會再哭了。
是嗎?是吧?這樣,對她最好。
扣著她的修長指尖驀地松開了——
听她的,他放開了她,不想看她痛,也不想再見她哭,只好……看著她慢慢的從視線里走開。
越走越遠……
***
不知是她的躲藏功力太高強,還是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準備研究所畢業論文,駱以菲之後有好大段時間沒有再見到秦牧宇,也幾乎沒再遇見過學姊。
她像個縮頭烏龜似的,因為她太脆弱,只好一直躲在殼里,對這些相關人事物不聞不問,能避就避,自以為思念可斷,時間畢竟是治愈人心的良藥,耐著性子跟它磨,再大的傷口也是會好的。
卻未料,老天開了一個大玩笑……
所有曾經的自以為是,全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打破打亂了……
盛夏的教堂里,隱隱約約的哭聲像張網,把人的心牢牢困住,幾乎要讓人透不過氣來。
駱以菲不是基督徒,第一次參加基督徒的告別式,手里握著放在前座後方的聖經,耳里听著台上的牧師在念祝禱,一切陌生到不像是真的。
她的淚一顆顆地掉,根本听不清台上的人在講什麼,眼楮都朦朧了,什麼也看不清,之前親人致詞的那段話,已夠她淚不成言。
沒想過,那每次見到人都笑得很甜很溫柔的學姊,竟是癌癥末期的病人,每天跟正常人一樣上下課,嘴里沒一句牢騷,眼底是滿滿的溫暖,這樣一個女人竟病了好多年,卻很少人知道,至少,她什麼都不知道,連听說也沒有。
「看見沒?他來了!」一片靜默中,突然有人說。
「誰?」
「秦牧宇阿,美靈的男朋友。」
駱以菲听見秦牧宇三個字,驀地一怔,不由地抬眸望向入口——
「她男朋友?怎麼現在才來?天啊……瞧他,那是什麼笑容?」
「他在笑?不會吧?」
「是在笑,而且笑得帥氣迷人元比,究竟想在告別式上勾引御阿?他真的是美靈的男朋友嗎?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
「這就是他,他一直都這樣,美靈在世時,他也是這樣吊兒郎當的,可是美靈總是寵著他,說她就喜歡他這樣。」
「他知道美靈一直在生病嗎?美靈不會連他也瞞著吧?」
「那要問他……」
「如果知道,那小子還會跟美靈在一起嗎?」
「不可能不知道吧?他們同居過……」
駱以菲閉上眼,伸手搗住耳朵,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
版別式結束後,駱以菲是第一個走出教堂的。
現在的她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不管是社團的學長學姊還是學姊的親人們,因為她不懂說什麼安慰的話,也無法平息內心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紅磚道上的行道樹,讓炎熱的夏日看起來清涼了些,她沿著紅磚道走,沒多久便走到了一所大學的校園,今日正逢假日,整排的車停在園道上,在燦燦日陽下閃閃發光,刺眼得緊。
眯眼的同時,駱以菲看見了那道久違的身影,高大挺拔又孤單的身影,他正瞪著眼前的藍色寶馬,雙手閑散地插在褲袋里,給人一種十分沉靜幽遠的感覺……如果不是突來的撞擊聲硬生生響起的話。
她被眼前的景象駭著了,秦牧宇正用力一拳揮向他寶馬的車窗——
這一拳又狠又重,听得她心驚膽跳,幸而今天校園里人很少,只有幾個在遠處籃球場打球的男生看了這頭一眼。
她的心提得高高的,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他是何時走出教堂的?她以為他會待到最後一刻,甚至親自送學姊一程,可他卻比她更早出來……
連親眼看學姊下葬都不肯嗎?連最後一眼都不見嗎?是因為太痛太痛了吧,痛到連說再見的勇氣都沒有。
駱以菲想著,旋轉腳後跟轉身走開,未料,身後又是一記重擊——
她咬唇,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這個男人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也不關她的事。
可,當身後那一記又一記的重擊聲不斷傳來,叫她的腳步怎麼踏得出去?她怎能把這樣的他給丟下?
駱以菲驀地轉身,沖到秦牧宇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夠了!學長,你不要這樣!」
看見她,秦牧宇怔愣了幾秒,但也只有幾秒,他便甩開她的手。「讓開,這不關你的事!」
說著,發狠似的又朝車窗揮了一拳又一拳——
駱以菲這會兒不抓他的手了,反而以自己的身體擋在車窗玻璃前,仰望著他的容顏布滿淚。
是啊,這一點都不關她的事!她也討厭自己現在跑來多管閑事啊!可是怎麼辦呢?她就是沒辦法這樣轉身走掉!
「你這樣傷害自己,學姊不會高興的!她那麼愛你,你若受了傷,她也會痛的,你不知道嗎?」她對他吼。
就像她現在就覺得好痛好痛,看到他這個樣子,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讓開!駱以菲!」他也對她吼。滿心的悶,滿心的痛,滿心的傷口,看見駱以菲,他的心更痛、更需要一個出口來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