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君,是你孫吉大哥寄來的包裹,快打開看看!」
「孫吉?」他肯原諒她了?她抱著包裹,驚喜交集,兩手不停的顫抖。
「快打開看看里面是什麼。」
听見母親再聲催促,楊筱君這才如夢初醒,舉起顫抖的雙手,想扯開牛皮包裝紙,怎知防水的牛皮紙堅韌無比,她怎麼扯也扯不破。
「唉,我來幫你吧。」趙玉珍一把奪過包裹,拿了把剪刀,三兩下就將包裝紙全部剪開。
她剛扯下牛皮紙,一大疊彩色照片就像墜落的星子般,嘩啦啦流泄一地。
望著那些照片,母女倆都白了臉。因為她們都知道,他寄回這些照片代表什麼含意。
趙玉珍同情地看了女兒一眼,輕嘆一聲,默默起身離開房間。
孫吉不要她了?
楊筱君宛如遭遇青天霹靂,一徑瞪著散落地上的照片,久久無法動彈。
孫吉真的不要她了?
許久之後,一個受傷小動物般的啜泣聲,逸出她的喉頭,接著聲音愈來愈大,到最後,終于痛哭出聲。
「孫吉,不要生我的氣……孫吉,不要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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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郭小姐,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孫吉,孫先生。阿吉,這位就是郭瓊敏小姐。」
媒婆李大嬸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為兩人做介紹。
天哪,好帥的男人!
冰瓊敏乍見孫吉第一眼,就被他俊逸挺拔的外貌,勾去三魂七魄,但仍不忘擺出自己最優雅的姿態,以免失了風範。
這個該死的李大嬸,撒了一輩子的謊,每次都騙她男方長得很帥,卻沒三次是真的,該下十八層地獄拔舌頭的她,這回總算說了一次實話。這個男人……真的很帥!
她愛慕的雙眼,目不轉楮的盯著孫吉,連一秒鐘也舍不得移開。
比起她的痴迷,孫吉就顯得冷淡多了,從他一踏進這間台北著名的大飯店開始,他就只關心一件事——吃!
雖說是午茶時間,可是飯店推出的精美點心佳肴,絲毫不輸正餐所供應的餐點,他花了好幾張大鈔來到這里,當然不能平白浪費。
除了坐在位子上大快朵頤外,其余的時間,他幾乎全流連在菜色繁多的自助餐台前,拿取一盤又一盤的可口佳肴,顯然那些菜肴比起今天的女主角,有吸引力多了。
席間就只看到一幅有趣的景象,女主角不停的眨眼賣弄風情,媒婆不停鼓動她的三寸不爛之舌,男主角則是不停的吃,似乎對他來說,吃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最後,孫吉的母親陳月桃實在看不過去,暗地里踢踢兒子的椅腳,低斥道︰「你別光顧著吃,說話呀!」
「喔。」孫吉勉強放下手中的餐具,找話題詢問對面的女主角。
「請問小姐貴姓?」
「啊?」郭瓊敏愣了愣,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
「咳!你忘啦?早在剛來的時候就介紹過了,她姓郭,叫郭瓊敏。」陳月桃不悅的了兒子一眼,媒婆說的話,他根本一句也沒听進去嘛!
虧這位郭小姐還是他親自挑的,如果真的對人家無意,又何必來相親?
「是嗎?那麼,請問郭小姐的興趣是什麼?」
這次郭瓊敏的臉頰緩緩抽動,似乎很想發火,卻又不敢發火。
「這個人家也說過了,她喜歡插花和廚藝,閑假時則喜歡逛逛博物館和美術館。」陳月桃按住抽痛的額角,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喔!」交談不到三句,孫吉又被盤中的美食吸引,重新抓起才剛放下不久的叉子,繼續朝美食進攻。
「呃,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先談到這里好了。如果你們小倆口有興趣,改天再約個時間出來坐坐吧。」李大嬸擦了過多脂粉的臉,都快笑僵了。
她替人牽了大半輩子紅線,從沒看過這麼不合作的男主角,整個下午除了埋頭苦吃之外,什麼也不管,她懷疑等一下走出飯店之後,他認得出和他相親的女人是哪一個。
走出飯店,差不多將近黃昏了,中山北路上奔馳的車輛熙來攘往,郭瓊敏望著路上的車潮,故意裝出一臉驚恐狀。
「天哪!現在正是交通尖峰時間,車子這麼多,我一個人該怎麼回家呢?」言下之意,不用她明說,他們也該明白吧?
「不然這樣吧,我讓阿吉送你回去好嗎?」陳月桃不笨,立即領會她話中的含意,反正阿吉太過被動,女方肯主動是最好的。
「這樣不會太麻煩嗎?我怕您回桃園不方便。」郭瓊敏虛假地問。
「不會、不會,我和李大嬸搭計程車到火車站就行了,你別擔心。阿吉,你說是不是?」陳月桃連忙拉拉兒子的手,要他說些話。
「嗯。」孫吉輕應一聲,轉頭看向郭瓊敏說︰「就听我媽的話,讓我送你一程,別推辭了。」
「既然阿吉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郭瓊敏樂得眉開眼笑。
「阿吉?」孫吉挑了挑眉,疑惑自己幾時與她這麼熟,熟到可以直呼對方的名諱?
「阿吉,那你就送送郭小姐吧,我和李大嬸先走了。」
陳月桃將兒子推向郭瓊敏,自己則和李大嬸坐上飯店前的排班計程車到火車站。
孫吉兩手插在褲袋里,面無表情地望著郭瓊敏。
「你住哪里?」
「信義路。」
「走吧。」孫吉漠然轉身走開。
盡避他漠不關心的態度令郭瓊敏生氣,但她仍一步也不放松地跟在他身後。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她死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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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吉銷假上班的第一天,雖說風波不斷,卻也有驚無險。
組長馬良杰知道他終于來上班了,立刻將他叫進辦公室,大伙都以為這下他八成玩完了,就算沒被記過申戒,少說也有一頓臭罵好挨,可是從他一進組長辦公室開始,馬良杰便一語不發,只雙手環胸,深思地打量他。
孫吉迎視他的雙眼,絲毫不閃不躲。
馬良杰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體型中廣,滿頭花白的頭發,像在山林間活躍的飛鳥——白頭翁。
他常常怨嘆自己一頭烏黑的「銹發」,全是讓他們這群桀傲不馴的兔崽子氣白的。
「心情平靜了?」許久之後,馬良杰終于問道。
「是的。」
「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來了!
孫吉知道自己鐵定會挨罵,也早有心理準備。
「知道。」
「喔,你知道?那你說,你錯在哪里?」
「我錯在不該無故曠職、藐視上級、視警紀法規如糞土——」他像背書般,將自己的罪狀一一念出。
「我指的不是這些。」馬良杰平靜地打斷他的話。
「那組長指的是?」不是這些是哪些?他犯了那麼多錯嗎?
「你的事,懷磊他們都跟我提了。」
馬良杰起身走到他身旁,忽然用力從他的腦袋上拍下去。
孫吉吃痛,抱著頭月兌口嚷道︰「哎喲!」
「你這個渾小子,誰教你自個兒跑去躲起來的?你千錯萬錯,錯在不該把痛苦藏在心底,一個人獨自承受。你不懂得分亨的藝術嗎?所謂分享,不單是好的東西要一起共享,就算是痛苦,也該平均分攤,這樣才叫公平!你一個人躲起來獨享痛苦,是不可原諒的自私行為,做出這種令人擔心的惡劣行徑,你說,你認不認錯?」
孫吉撫著仍有些余痛的頭,愣愣地看著馬良杰。
他不假曠職將近一個月,沒想到組長不但不責怪他,反而寬容地包容他的任性行為,一股暖流立即從心底升起。
「認錯!我完全認錯!」他心悅誠服,對于組長加諸在他身上的罪狀,他全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