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認錯人 第4頁

「有嗎?」有型帥哥抓抓頭,做出不太符合他形象的呆呆動作。「我沒印象耶。」

「你仔細想想看嘛。」她還不願死心,頻頻追問︰「一個看起來很老很瘦的老先生,走路有點不方便、拄著一根竹拐杖,有沒有?」

「唔……」帥哥抓頭的動作愈來愈大力。「听你這樣一講,好像有……」

「有嗎?有嗎?」

她的眼楮頓時閃閃發亮,深深呼出一口氣。幸好真有這麼一位老先生!她本來還以為,那老先生搞不好是——

「可是那個阿伯三年前就死了耶。」

帥哥店員一句話拋下,當場將張晨瑩炸了個昏頭轉向。

她陡地張大嘴巴,像是想說話,卻老半天吐不出一個字眼。視線愈來愈蒙朧,就連藏匿在銀飾店深處的鬼魂也探頭出來瞧她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表妹是不是要昏倒了?」

隨著帥哥店員的提醒,張晨瑩白眼一翻,整個人直直往地板倒去。殘留在腦海中最後的印象,是表姊歇斯底里的驚叫聲,還有銀飾店里藍色鬼眼眨呀眨的畫面,以及——

少年鬼魂一雙闃黑含怨的眼楮。

第二章

「孽子!」

忿怒的咆哮聲在偌大的廳堂里回蕩不休。

必定理雙手緊握成拳,怒火中燒地死命盯著才剛走進大門的兒子。「你還有臉回來?」

「我以為是你叫我回來的。」關澤辰兩手一攤,一副身不由己的無辜表情。「看來我還是走好了。」轉身就要離開。

「澤辰!」站在一旁的關太太眼見父子鬩牆的悲劇又要重演,趕忙沖上前來猛打圓場︰「是我叫你回來的,你別又走了呀。」

一年到頭見不著兒子,現下好不容易好說歹說將他召回家里,怎麼能輕易讓他就這樣離開?

必澤辰倒是很無奈的。

「我也不想啊。」大老遠搭了四個半鐘頭的火車回到家里,才待十五秒又要馬上回去,光用想的就覺得蠢。

「你——」額前青筋緊繃得快要爆開的關定理目睹兒子一派雲淡風輕的自在樣,絲毫不受老子怒氣影響,更是肝火上升︰「給我跪下!」

必澤辰瞥瞥老父,又瞅瞅老母,在後者雙手合十的殷切拜托下,低嘆一聲,認命地以雙膝著地。

「誰教你跪在大門口的?」現在是怎樣?五子哭墓要一路從大門跪著哭到靈位前嗎?「教你到祖先牌位前面跪!」

「明明是你自己沒講清楚……」關澤辰不滿地悄悄嘟噥著,表現上還是順著父親的意思,維持著跪姿一路以膝蓋當腳板磨磨蹭蹭移動到祖先牌位前。

目睹這一幕的關定理已經快抓狂。這是他兒子嗎?這麼可笑的姿態、這麼故意想激怒他的意圖!

他真的快被氣死了!

「你別氣啊,澤辰都認錯了不是?」關太太繼續扮演消防隊的角色,用力滅火。「父子倆有什麼好斗氣的?都是一家人哪!」

「一家人!」關定理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恨恨道︰「哼!就不知道他有沒有當我是他老子!」

彬在祖先牌位前的關澤辰很識相地不主動發言,唯恐老父雞蛋里挑骨頭,硬是曲解他的話,然後再藉故氣得暴跳如雷,那他這兩天的日子就難過了。

「好啦好啦,兒子回來就好啦。」關太太滿臉堆笑地移動到關澤辰身旁,伸手想將他攙起︰「澤辰啊,趕快跟你爸爸道歉,來,先起來——」

「不許起來!」關定理嘶聲怒吼︰「給我跪好!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亂動!」

這下事情真的大條了!必太太乖乖松開扶住兒子的雙手,離開之前還猛以眼神示意兒子不要嘗試捋虎須。

接收到娘親暗示的關澤辰扯了扯嘴角,無聲地以嘴型向母親說了一句「我盡量」,就繼續低頭佯裝乖巧懺悔貌。

「來,給我交代清楚。」關定理怒氣稍霽,隨手拉了張太師椅就坐臥在兒子身側︰「你最近在干嘛?」

「念書。」關澤辰據實回答。

必定理的右眉隱隱跳動。「你不是六月就大學畢業了,還念書?」

「我……」偷偷覷了母親一眼,關澤辰發現紙畢竟包不住火,只得坦承以告。「我正在念研究所。」

「喀啦」一聲,在場所有人都听見碎裂聲響,東張西望卻找不到是什麼東西碎掉。只見關定理雙眼睜得銅鈴般大,右手將座椅扶手捏得死緊,還頻頻灑落像是木屑般的東西;他面色鐵青地怔了幾秒,才顫抖著聲音開口︰

「研究所?」

「資訊工程研究所。」關澤辰補充說明︰「雖然九月才正式開學,但是教授留我下來做國科會研究助理——」

「誰教你去考研究所的?!」關定理陡地狂吼,一雙墨般濃密的眉毛如倒插般怒豎︰「我不是說過,你那該死的大學念一念就給我滾回家嗎?嗄?大學讀了四年還不夠,現在還給我念研究所?你耍我啊?!」

「我喜歡念書。」關澤辰堅持道。「教授還打算幫我申請直攻博,碩士論文的題目都已經定好了……」

「什麼什麼『殖公脖』?」那見鬼的是啥玩意?

必澤辰嘆氣。「碩士生直接攻讀博士班。」

「博士?博士?!」關定理的聲音里有著詫異過度而無法控制的顫音︰「你還想念博士?有沒有搞錯啊,你念這麼多書干嘛?你是想一輩子都念書念到死嗎?」

「對。」不知死活的逆子還斗膽應道。

「混蛋!」關定理氣得跳起來,一腳將原本坐著的太師椅踹得老遠︰「你是想跟自己作對,還是想跟我硬著干?我說東你就走西,跟你說高中隨便念一念就回來學東西,你偏偏給我考了個台北的大學;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說讓你起碼念念大學,現在你倒是愈來愈猖狂了,居然、居然連博士班都給我念了上去——」

眼見父親愈罵愈過癮,關澤辰只得默不吭聲地繼續發呆,任父親發泄他滔滔不絕的怨氣。

「你說念、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去竹科工作、當科男什麼的,有我賺的錢多嗎?」關定理恨恨走向以上好紅檀木精細雕成的辦公桌前,抽屜一拉,將里頭幾捆鈔票往兒子眼前一擲︰「我一個鐘頭可以賺二十萬,那你咧?二十個鐘頭賺一萬?還是二十天賺一萬?」

最後一句好像又把兒子貶得太低了。

必定理有些心虛,卻還是氣沖沖地繼續叫罵︰

「從小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你注定要繼承整個家族的地位,祖先百年前的預言就印證在你身上……關澤辰!」

「啊?」關澤辰剛睡醒似的眯著眼,顯然神智不甚清醒。

「我剛剛跟你說了半天——」關定理咬牙切齒︰「你居然給我睡著?」

「我……」還想反駁,但眼皮的沉重卻是不爭的事實。誰教父親從四年前罵到現在的台詞幾乎沒有更新?

「你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關定理從牙縫里迸出這串話。

「爸。」關澤辰再次嘆氣︰「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念書,這根本就是我的志向,不是故意要跟你作對。況且我並不在意賺的錢多不多,只要生活過得去就好,一個鐘頭賺二十萬,我真的沒有興趣。」

「那一個鐘頭賺三十萬?四十萬?五十萬呢?」關定理開始利誘。「你知道憑你的資質,要做到並不難……」

「爸!」關澤辰哭笑不得︰「重點不是那個。我念書,也不是為了要去竹科或南科。」雖然剛剛睡著,但是用腳底想也知道父親一定又搬出了這一套。「只是因為我喜歡、我快樂,我希望我的人生這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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