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倏地一道銀光自窗口射入,氣勢凌厲地劃過客廳,直至擊上廚房牆壁才消散成裊裊白煙;原先還談笑風生的鬼魂們張口結舌地瞠目片刻,眼神里盈滿藏不住的驚懼。
「什麼東西?」張晨瑩一雙眼楮瞪得老大。
罷剛那道光芒……是閃電嗎?可是哪有閃電打到人家家里頭的?
眾鬼惴惴不安地互視片刻,眼光一致轉向臉色驟變的關澤辰。大夥還來不及發問,第二道瑩瑩白光驀地射來,這回打在離眾鬼甚近的茶幾上頭,嗤嗤作響後逐漸消散。
必澤辰錯愕地奔向茶幾,以手指輕撫過就要消逝的白煙,喃喃自語︰
「這是……『縛魂咒』?」
等不及關澤辰解惑,第三道銀光再度襲來,眾鬼齊聲慘叫,當下魂飛魄散地四處奔逃。有些奪門而出、有些猛往廁所的排氣窗鑽,其他則是意圖由客廳窗戶往外竄逃,卻在窺清外頭局勢後,驚得屁滾尿流地另覓去處。
「搞什麼!」
眼見一場和平歡樂的茶會遭受惡意破壞,關澤辰惱怒地擱下手中茶杯,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手肘揚起,破空以凌厲氣勢劃下一串咒語,瞬間滿室漾出蓮花般的淡淡香氣。施咒為居處設置結界後,他氣急敗壞地邁向窗邊一探,卻意外地與一名顫抖不止的小表撞個正著。
「……阿俊?」
必澤辰驚愕地托住渾身是傷的小表,在下一道縛魂咒打來的同時,轉身護住已不堪一擊的孱弱童鬼。僅能傷鬼的縛魂咒應聲擊中他的背脊,他彎腰將氣若游絲的阿俊安置在腳邊,起身怒視那名恣意施咒的不速之客——
窗外,少年不羈地揚起頭,肆無忌憚直視關澤辰飽含忿怒的雙眼。
無視於方才造成的混亂局勢,少年神態自若地輕松微笑著,表情絲毫不見愧疚,嘴角的笑意顯得自信凌人,挑高的眉毛傳達著挑釁的意味。
卸下方才為施咒而結的劍指,少年的手往身後一探,將斜掛在身後的背包往前扯動,露出一把探出背包外的劍柄。
「丁珀威?」怎麼會?
在關澤辰訝然的注視下,少年聳聳肩,笑得充滿惡意︰
「好久不見了,師兄。」
第六章
「……珀威怎麼會跑來台北?」
手中抓著手機,關澤辰一手掩著嘴巴,一面壓低音量。
電話那端的關吉蒔沒好氣地答著︰
「我怎會知道他大爺愛去哪?我又管不著。」他又不是她的誰。
伸長脖子、探一眼還坐在客廳沙發上把玩茶杯的丁珀威,關澤辰翻了翻白眼,低聲命令關吉蒔︰
「你趕快上來台北把他趕走,他最怕你了。」一想起將來恐怕得日夜面對很難纏的丁珀威,他的頭就隱隱發疼。
「你當我是除蟲劑嗎?」關吉蒔的口氣愈來愈惡劣︰「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跟他有什麼過節也不千我的事!我不知道他干嘛去台北,也不知道他干嘛在七月亂施縛魂咒,更不知道他干嘛追著你偷來的小表打!就這樣。」伸出食指準備切掉電話。
「喂!吉蒔,你口氣干嘛這麼差……」
斷線的嘟嘟聲傳來,關澤辰的抱怨消失在不得不的沉默中。
難不成老家又發生了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害得吉蒔連講話都充滿烏煙瘴氣的壞情緒?
必澤辰毫無頭緒地胡亂想著,嘆口氣、收起手機,正想轉身走向客廳,卻在下一秒與不知何時站到自己身後的丁珀威撞個正著。
「你……」見鬼了,他什麼時候溜到這里的?
丁珀威露齒一笑,抓起已空的茶杯搖一搖。
「茶沒了,我來廚房看看有沒有熱水。」笑得微微往上眯起的雙眼,透著邪魅的氣質,再怎麼看,那笑容都沒有一絲誠意。
「請你不要隨便在我家亂竄,回去客廳乖乖坐好。」關澤辰板起一張毫不領情的冷臉,硬是將丁珀威推走。
丁珀威舉高茶杯,滿臉無辜。「那茶……」
「我倒給你!」關澤辰從牙縫中迸出回話。
小鮑寓的客廳里,龍井綠茶香氣撲鼻,混著室內充盈著的蓮花香氣,交織成奇異的氛圍。
必澤辰表情欠缺和善地立於茶幾前,抓來丁珀威的茶杯,一股腦倒了個滿杯後,又摔回丁珀威面前︰
「慢喝!」
丁珀威別具深意地睨了關澤辰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才慢條斯理捧起茶杯繼續啜飲。
「好像喔。」那口氣果然跟關吉蒔如出一轍,都是不耐煩,又極力佯裝平靜的態度。
必澤辰的眉毛出現打結的跡象。「像什麼?」
他一向有禮自持、溫和友善,唯有面對某些容易激起別人劣根性的對象時,態度才會如此負面。這個丁珀威……每回遇見他就不會有好事發生,教他怎麼能拿好臉色款待他?
「沒事。」丁珀威嘿嘿笑了兩聲,將腦海中某一張總是對他擺出晚娘臉孔的少女臉蛋摒除︰「師兄,我不會那麼想不開,在你下過結界的地方動手動腳。來,坐下來一塊聊天嘛。」
瞧師兄緊張兮兮地,右手還一直掐著個手印,他看了都覺得好笑。拍拍身旁的空座位,丁珀威大方的姿態,簡直將自己當成東道主了。
「謝謝,我想我還是與你保持距離比較安全。」關澤辰硬梆梆地說完,揀了張離丁珀威甚遠的椅子坐下;擱在身側的右手,依舊保持警戒地結成預備施咒的法華指︰「你怎麼突然胞來台北?」
「來找師兄敘舊呀,同門師兄弟,總要互相照應吧?」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丁珀威原本就顯得邪氣的五宮更添颯涼。
「誰是你師兄。」關澤辰冷哼一聲。
丁珀威喔了一聲,臉上漾滿不懷好意的笑。「不必這麼謙虛吧,師兄,畢竟你是比我先行拜師禮的正規弟子,術業有先攻,當然是我的師兄——」
「這樣曲解我的話,你很過癮嗎?」最討厭他嘻皮笑臉、沒一刻正經的死樣子。關澤辰臉色愈來愈陰沉︰「還有,行拜師禮那年我五歲,會對叔叔磕一百個響頭的原因,是他拿一整簍的旺旺仙貝誘惑我,根本就不是我真心要拜師!」
「你真容易拐。」笨死了。
瞪著丁珀威毫無同情心的恥笑表情,關澤辰氣得咬牙切齒。
「輪不到你教訓我。」為了這個原因,旺旺仙貝自此被他視作人生中的老鼠藥。「所以請你不要再師兄師兄的叫,一副我跟你很親的樣子!」
即使關澤辰已經明白擺出整張臭臉,丁珀威仍然不為所動地笑臉相向。
話不投機的兩人在以眼神交戰片刻後,丁珀威突然仰頭將茶水一口飲盡,拎起背包,站起身。
「我該走了,師兄,這陣子我都在台北,有空找我一起喝下午茶吧。」
「喝你個……」罵人的話擠至唇邊又退下,瞥見丁珀威雖然了無誠意卻總是笑意滿盈的表情,相較之下,自己的怒目相對似乎顯得很沒品。關澤辰頓了頓,改以平靜無溫的口吻說話︰「現在是農歷七月,沒事不要亂施縛魂咒,你明知道那是大忌。」萬一傷及依循天道返回人間的無辜鬼眾,不但恐將惹來禍事,更會折福。
「多謝師兄關心。」丁珀威一面理著背包內劍柄頂端糾葛成一團的流蘇,一面沖著關澤辰咧嘴。「我一定會對準目標才念咒。」停了片刻,又故作漫不經心地開口︰「萬一師兄遇著我正在緝捕的小表,別忘了通報我一聲。喏,我的名片。」
他遞出一張印著古怪圖騰的紙片,硬是塞到關澤辰手上。
「你在緝捕的小表?」
看也不看那名片,關澤辰隨手將它塞進皮夾里,竭力維持臉上的平靜,語氣卻仍含著怒意。阿俊好端端地不曾觸犯陰陽間的禁忌,又怎麼會招惹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