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種『師公』嗎?」
听見一連串靈異節目才會出現的怪異話語,張晨瑩開始幻想關澤辰穿著黃色道袍、手持七星劍對著道壇又跳又叫又罵的畫面。
養小表、會畫符,還會醫治小表,這不是道七師公一類的人,總不會是牧師吧?!
現在輪到關澤辰的眉毛打結了。
「你要是斗膽對家父提出你的看法,相信他會很想拿你當供品祭天。」他老爸最恨人家當他是道士,更討厭自己被與一般小神壇里滿口胡言的乩童歸為一類。
「呃……我想我應該沒機會冒犯令尊。」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還沒有親密到需要拜訪對方父母吧……她想到哪去了?
「學長,那我先上去弄符水給阿俊喝了。」她趕緊轉身,準備逃離現場,以免今天格外月兌軌的思緒會被窺見。
「學妹!」
才剛沒跑多遠,關澤辰的聲音又陡地拉扯住她的腳步。張晨瑩頓了頓、怯怯回頭,瞥見關澤辰朝她走來的身影,又開始感覺自己的心跳怦怦撞擊一如擂鼓聲響……
猝不及防地,關澤辰的手突然覆住她的頭頂。她還來不及開口,就感覺自己的頭發被一陣亂揉;錯愕地抬起頭,就與眉宇間含著笑意的學長四目相接……
「晨瑩,謝謝你。」
學長的聲音那麼溫柔平穩,熨過她的心頭,也把她所有的思緒都熨得扁扁地,讓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只能傻笑著模模自己剛被「寵幸」過的頭頂,一路踏著恍惚的步子上樓去。
瞅瞅那頭失神的純情少女,再睨睨這廂平素內斂淡泊、此刻舉動卻十足詭異的關澤辰,小紫的眼楮賊溜溜地轉了一轉,一臉八卦地攀上關澤辰的肩膀上落座︰
「少爺,你怪怪的哦。」人家純情少女的頭發,還把人家迷得頭昏昏的,真失德啊。
必澤辰扭頭瞟了小紫一眼,嘴角倒是掛著笑意的。
「哪里怪?」
只不過覺得學妹鮮明的情緒反應可愛得像個孩子,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掐她的臉頰,卻還是很收斂地只模模她的頭發。一開始還覺得她無膽得令他搖頭、雞婆得讓他吃不消,現在瞧見她為了小表的事情勞心勞力,因而忘卻自身恐懼的善良本性,他反而漸漸對這位單純直率的小學妹產生好感。
臭著臉注視關澤辰臉上不自覺的淺淺微笑,小紫癟了癟嘴,故意掐出溫柔似水的聲調,一面將小手探向關澤辰頭頂︰
「晨瑩,謝謝你——」
必澤辰眯起眼,瞧著眼前逾矩得沒大沒小的小表,嘴邊的笑意逐漸凝結成夾帶威脅意味的弧度︰
「不知道丁珀威那里還能不能多塞一個小表?讓他多領一個失蹤『鬼』口回家交差,我想他會十分樂意吧?」
小紫張口結舌,隨即氣呼呼地伸出粉拳,開始敲打愈來愈喜歡欺負她的小主子︰
「少爺!你學壞了啦!」
她記得少爺以前明明是謹言慎行、溫文有禮的模範寶寶,怎麼現在變成這款樣?厚!才在台北待沒幾年就變成這樣,還是純樸的南部好……
嗚嗚,她不要少爺變成這樣啦!
心神不寧、心髒怦怦亂跳,這不像是心動的感覺,反而像是……被變態偷窺而憂懼不安的不祥預感。
「晨瑩,你干嘛?!」
手捧數盤熱菜的二廚沒好氣地低頭俯視將身子塞在廚房門口、伸出一顆頭往客席方向探頭探腦的張晨瑩,恨不得一腳將她踹開主要道路,別誤了招待客人的時間。
「做賊啊你?偷偷模模的,看啥?」
「哎喲!」
閃開二廚刻意伸過來嚇阻她的大腳,張晨瑩氣惱地仰頭瞪了他一眼,又刻意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示意二廚朝她靠攏一些。
「劉叔,你看那個坐第三桌的男人,有沒有?」她指了指客席。
「有。」劉叔循著張晨瑩指點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見一個年輕男子就坐在空蕩蕩的桌前︰「然後咧?」
張晨瑩抬頭,對劉叔露出十分憂慮的表情︰
「你會不會覺得,他一直看著我?」
打從那個形跡可疑的男子踏入店門的那一刻起,張晨瑩就注意到他的視線總是隨著自己的身影移動。雖然她對男子的面貌沒有什麼印象,卻眼尖地瞧見男人背包上方隱約露出劍柄的形狀,讓她一下子就想起那個將阿俊打成重傷的怪男人,害她從剛剛就一直縮在廚房里,唯恐自己一踏出門外就會遭到什麼符啊咒啊鯊魚劍啦黑狗血什麼的攻擊……殭尸道長的電影都嘛是這樣演的說。
瞥一眼神經兮兮的張晨瑩,劉叔嘆口氣,卻又霎時目露凶光地低頭狠狠瞪住她︰
「你廢話啊!客人到店里來等著吃飯,你這個小妹卻不出去幫他點菜,他不看你看誰?去!出去干活啦你!」
於是乎,終於被一腳踢出廚房的張晨瑩百般不情願地抓起點菜單與原子筆,拖拖拉拉地走到第三桌的客人面前,板起晚娘臉、欠缺敬業態度地將菜單扔到客人眼前。
「吃什麼?」那口氣活像人家欠了她幾百萬似的。
丁珀威好整以暇地捧起被冷淡小妹扔在桌上的菜單,眼神沒在琳瑯滿目的菜名上頭逗留片刻,卻直接而毫不隱瞞地定定瞧著張晨瑩,嘴角勾勒著饒富興味的笑意,看得她心底直發毛。
「先生,如果你不打算吃飯,麻煩你把座位讓給其他客人——」
「我要一份商業套餐。」
搶在張晨瑩理直氣壯發出逐客令前一刻,丁珀威笑意盈盈地點了菜,然後將菜單遞還給張晨瑩,再雙手交叉擱在桌面上,一派悠然自得的輕松模樣,對張晨瑩毫無禮貌可言的招待態度全然不以為意。
「……稍坐一下,馬上來。」
轉身走回廚房的同時,張晨瑩的背脊一陣發涼,一直感覺有股令她毛骨悚然的視線不斷放送過來。偷偷回頭瞄了一眼那名隨身帶劍的怪男人,果然望見他正面帶微笑地瞅著她,若有深意地……
一股不願屈服的意志力地涌上,想起被傷得氣若游絲、躲在黑暗的櫥櫃中不能見天日的阿俊,張晨瑩精神猛然一振,決心與惡勢力周旋到底,絕不能被這怪男人妖邪的氣質壓倒,一定要抬頭挺胸抗拒惡勢力!
踫踫砰砰地將托盤上的餐點擺放好,張晨瑩推門走向客席,以冷硬的臉色面對一直笑臉迎人的丁珀威︰
「商業套餐!」
托盤「鏘」地一聲砸在桌面上,引來鄰近的客人一陣側目;當事者反倒是絲毫不受驚嚇,笑容依舊堅強地嵌在臉上。只是當他低頭瞅一眼剛送上來的餐點時,臉上出現了輕微的抽動——
一碗黃褐色的乾飯——很顯然是故意將鍋邊燒焦的部份刮下來盛進飯碗里的;半缽連根姜絲也沒有的清湯——還真是清到底了;一小盤完全沒有菜葉、只有菜睫的青菜,以及一盤黃澄澄的鳳梨片……
「請慢用。」
隨便撇下一句招呼語,張晨瑩轉身就準備走人。
據說,今天的商業午餐是鳳梨蝦球?那蝦子都跑哪去啦?
丁珀威好笑地用竹筷子翻了翻餐盤上的鳳梨片,又朝張晨瑩喊了一聲︰
「小姐,請問你們這邊有沒有賣飲料?」
話才說出口,一罐隻果西打瞬間被推到他面前。
張晨瑩機械性地抓起點菜單,補上飲料的帳,正要離開,丁珀威又十分龜毛地朝她繼續發問︰
「請問可以給我兩個杯子嗎?」
「可——以!」這話說得咬牙切齒。
接來兩只紙杯,丁珀威風度翩翩地道了謝,再次罔顧張晨瑩拉得長長的臭臉,請她暫時不要走開。拉開拉環,在兩只杯子內注入飲料後,丁珀威捧起其中一杯,彬彬有禮地遞給張晨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