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第四代,終于生了兩個兒子,偏這兩個兒子又不爭氣,一個醉心于醫學,十幾歲就離家出走去做游方郎中,把老太爺氣得跳腳。
「另一個整日流連花叢,卻又不肯成親。好不容易成了親,卻是跑到別人家去人贅。這下老太爺差點沒活活氣死。
「令人欣慰的是兒媳婦生了三個孫子。老太爺又來勁了。兒子成了別人家的就算了,孫子可一定得跟著自己。于是他把兩個大孫子接回來嚴加管教,滿腔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
「可事實卻不盡如人意。兩個孫子在國仇家恨的燻陶聲中長大,但匡復大業談何容易!老大受不了壓力,終于步叔父後塵走了。老二性情躁,貿貿然起兵,結果被屬下出賣,不到一月就全軍覆沒,自己也戰死了。
老太爺終于心灰意懶,大病了一場。
「又過幾年,在母親身邊長大的老三前來,此時適逢朝政腐敗,大權旁落,邊疆又連年戰亂。老太爺認為時機已到,命老三去追回血玉獅子,準備掘出寶藏,招兵買馬。
「這位老三花了四年時間,終于取得血玉獅子,甚至還因此受了重傷,但他卻並不打算起兵奪權。」
龍郅喝一大口酒,放下碗,眯著眼直視前方,目光似已穿透黑暗。
「只要起兵,就會發動戰爭。無論任何戰爭,都足以使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再加上外敵人侵,若此時內讓,豈不讓他們趁虛而人?
「但朝廷又實在太過腐敗,老皇帝沉溺酒色,不理朝政,如此下去,。大好江山遲早斷送在他手里。而太子也跟他老子一樣不務正業。只有庶出的四皇子胸懷大略,倒是個人才,卻苦無兵權,又被身份牽制,始終未成氣候。
「那位老三苦思很久,終于作了一個決定。他去找四皇子旃辰,和他煮酒論英雄,暢談了三天三夜。然後取出部分寶藏,支援旃辰,四處招募江湖奇人志士。
「不久,老皇帝重病,宮中大亂。旃辰乘機發動兵變,殺了太子,逼父退位,自己榮登大殿。前後總共不過兩月余,且不費一兵一卒。
「他一登基便大力整頓朝綱,然後又撥出一部分國庫,與那批寶藏一起,由老三押送往邊疆,如今,他就要啟程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握緊她雙手,微頓上身,緊盯她雙眼說︰「你看,國仇家恨都可放下了,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
家樂垂下頭,淡淡地問︰「前朝皇帝復姓獨孤,你為什麼姓龍?」
「被你猜出來了?」龍郅滿面笑容,「龍是母姓,獨孤是父姓!」
說著站起來一抱拳︰「在下獨孤龍郅,這廂有禮了!」
「你這樣做,不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嗎?」
「我只求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黎民蒼生,祖宗那里,只好說一聲對不起了!」龍郅臉色有些沉重。
家樂撕一塊肉丟進嘴里,有一下沒一下嚼著。忽地想起一事︰「我師父也復姓獨孤,是不是就是你那叔父?」
「對極了!我一听你講到那江湖郎中的事就知道了。除了他,還有誰這麼愛管閑事。怪不得我在你家听到你說不願為國家工具覺得耳熟,原來是二叔教出來的徒弟,連語氣都一模一樣。」
「原來你早就進去了,我居然都沒發現!」家樂驚訝地說。
「是啊!我還欣賞到你義正言辭地教訓那位女扮男裝的高個子姑娘。」龍郅語帶戲謔。
家樂不禁有些赧顏,忙掩飾道︰「說不定你們可以同路。她說明日一早便走,你呢?」
「我也是!」龍郅頓了一下,道,「其實今晚我就是來向你辭行的!」
「我以為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怎麼可能?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救命大恩我尚未報,怎可一走了之呢?」
他從脖子上解下一塊龍形玉佩,說︰「這就是那塊開啟寶庫的玉龍塊。現在寶物雖被拿走了,但就這玉本身來說,也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送給你。」
家樂膘了一眼,心生不悅︰「我要這個有什麼用?」
「對不起!我沒有輕侮你的意思,這玉是我們獨孤家族的信物,只要是獨孤家的人,你都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而且,它還是一塊免死令牌,是旃辰登基之時,我向他討來的!」
見她仍意興闌珊,于是執起王放進她手里握著說︰「你收下來吧!不然我會于心不安!我這一去,不知是否還能回來,即使回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讓我走得坦坦蕩蕩好嗎?」
家樂心中一凜,他這是在生離死別了,不由得握緊手掌。玉龍決溫溫的,還留著他的體溫。
「好吧,我收下來。將來有一天能用上也說不定!」
龍郅放心地吁一口氣,說︰「二叔住在京城隆升客棧,你去見他嗎?」
「或許吧!」家樂輕輕點頭。
龍郅目光誠摯地盯著她波瀾不驚的臉︰「不管過去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敞開心胸面對未來。你要走的路還長得很!」
家樂盯著跳動的燭火,沒動也沒出聲。
龍郅站起來,握住她的肩,微微用力︰「我知道要你馬上改變也不可能。但至少不要拒絕別人的關心,好嗎?」他停了一下,嘶聲道,「答應我!」
家樂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怒道︰「我為什麼要答應你?我要不要別人關心與你何干?」
龍郅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般頹然坐下,自嘲地哼了一聲︰「是啊,與我何干?你都嫁人了,你的丈夫是京城里的官員,只與他有關,我操什麼閑心呢?」
他搬起酒壇,把剩下的半壇酒一氣喝干,再放下時,已有淚光閃爍。
「我該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扔下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地大步出門。
「等一下!」家樂急忙喊道。
他停下來,一回頭,對上一雙誠懇的雙眸。
「我想我會有所改變的!謝謝你!」她輕聲說著,微笑慢慢浮上臉龐,「其實接受別人的關心,感覺一點也不壞!」
她竟有一個小酒窩,如此甜美,讓他幾乎迷失。
那笑容深深烙進他心里。
「如果你沒嫁人,會接受我嗎?」他輕聲問,聲音低至幾乎听不見,但卻一字一字如閃雷一般炸進家樂心里。
她呆呆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龍郅嘆一口氣︰「算了,當我沒問,我走了。」茫茫走了幾步,忽地一轉身痴步沖回來。
「告訴我,會還是不會?」他目光灼灼,一臉訣然。
家樂心情激蕩,幾乎無法呼吸。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一咬牙,豁出去了︰「會!」
龍郅吁一口氣,微微笑︰「夠了!有你這句話,此生足矣!」
他握緊雙拳︰「此去生死未卜,我沒法邀你私奔,也不想做這種小人。但我定會終生不娶。」
「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她著急地勸。
他笑著搖頭︰「你應該覺得榮幸,我以前從不為女人動心!」
家樂卻沒有他輕松︰「你是想叫你自己放不下還是想叫我放不下?」
他深深看她一眼,再一眼。
「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保重!」
家樂看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密林之中。
然後,眼淚奔涌而出。
第四章
避暑山莊門口停了一輛華麗的馬車,管家左福候在車旁,遠遠看見家樂走來,忙迎上恭敬地說︰「‘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爺派我來接您回去!」
「為什麼?」
「恭喜二少女乃女乃,秦大人已官復原職,朝廷文武百官都前去慶賀呢!」
家樂點點頭,原來如此!
左府。
喜兒生了一個白胖小子,左府上下都十分疼愛這位小小少爺。喜兒母憑子貴,自是享盡榮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