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 第2頁

……不!不能怪她不認識他們,因為他從未介紹他的家人、朋友給她認識。

為什麼沒有呢?

她咬著下唇,努力回想他們如膠似漆的那段日子。

因為她很忙,總是忙著練舞,沒有練舞的時候,她已經累癱了,剩余的精力全留給他,連她自己的家人、朋友都沒時間陪了,又哪有辦法去認識其它多余的人……

她從沒見過他的家人、朋友、同事,但她有听過,可她並沒有特別留心,因為她只是听,听他講完,達到某種了解後,她就會講她的,讓他更加了解她的世界……

當她察覺到這一點時,只覺眼前一片黑,她不是很愛這個男人嗎?用她所有心力愛的男人,為什麼關于他的一切對她會是如此陌生呢?

然後時間到了,他到新娘休息室去了,她告訴自己--夠了!等不到這出戲結束,她現在應該要上前,阻止這一切繼續進行下去,她應該要出場,奪回屬于她的位置。

就像在舞團一樣,如果不努力、不用心爭取,休想站到首席這個位置。

而現在她也必須要爭取,再度成為他生命中的唯一以及首席。

可她的腳卻如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因為方才的想法壓得她喘不過氣,渾身發冷。

那個新郎真的是他嗎?是她所愛的他嗎?

新郎挽著新娘再度走出來,那個容顏是她所熟悉的,但感覺卻是陌生遙遠的。

再看看那個擔任女主角的新娘,前幾天見過了,也跟她談過話,新娘子是個心理醫生,論長相身材,絕對是她更勝一籌。跟對方交過手後,她依舊無法明白他為什麼寧願拋棄她而去選擇這樣一個人,若說唯一可取之處,是這個女子某些感覺和氣質像極了他!在看到對方第一眼時,她就有這樣的相似感。

所以--他選這個心理醫生為終身伴侶,是因為他們很像嗎?

定定望著他們走進去,听到樂音響起以及拉炮聲,還有更多的掌聲……

她的頭更昏沈了。

掌聲響起,就是戲落幕的時候,不過--他還是沒有出來,依舊待在那個舞台上……

只是--演員不累,觀眾卻累了,她從未如此疲憊過。

轉過身,眼前一黑,昏倒在一直伴著她「看戲」的好友懷中。

……

而他依舊沒來找她……

他不要她!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們不是曾經歡欣的說過,他們之間所擁有的就是世人苦苦追尋的真正愛情--就是那種海枯石爛,生生世世不變的。

可為什麼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跟以前說的完全不一樣,變了!徹徹底底的變了!

為什麼,她不懂?

時間和空間都是影響改變心意的因素。他選擇為妻的心理醫生,如是對偽裝成病人的她說道。

所以是她的錯嗎?是……她的錯嗎?

啊!誰能可以給她答案呢?在她被痛苦徹底毀滅前……

第一章

「301的病患情況如何?」

「人清醒了,不過跟前兩天的情況一樣,整個人安靜不說話。」

「這也難怪,多美麗的人,卻踫到這樣的事……」

「是呀!之前我還看過她的演出,到現在都還令人難忘。」

「她以後還能跳舞嗎?」

「不知道……得看她傷口愈合的情況。」

「唉!這些跳舞的最怕腳受傷,尤其還是膝蓋受到傷害,我看--想要再站上舞台,很困難--」

「那真的太可惜了!她跳舞真的好好看呀!連我這個對舞蹈都不懂的人,看了也好喜歡。」

悄悄走過護理站的窈窕身影在听到這段話時停頓了一下,片刻才又繼續舉步往前走。

身影在301病房前停下來,吳婉宜拎起掛在門把上「謝絕會客」的牌子看了一下,隨即放開,伸手旋開門把走進去。

惱人的藥味迎面撲來,室內一片昏暗,拉上的窗簾擋住了窗外所有的光線,整個房間暮氣沉沉……

而那個半躺在病床上的人……

若不細看,會以為那只是座雕像,尤其頭上包著白色繃帶,膝蓋關節處裹著石膏,而明明眼睜著,可明知有人進來,卻還沒有任何反應……彷佛真的石化了。

真的不重要了嗎?這個世界除了那個天殺的負心男人外,其它的人都不重要了,是嗎?

吳婉宜壓下胸口的悶痛,走過去將一把已有枯相的百合從水瓶中抽起,這花才放兩天而已,就已頹廢至此,可以想見這房間氣氛的黯沈,足以影響、腐蝕萬物……

她一邊走進浴室一邊開口說道︰「今天妳感覺好一點了嗎?」

不意外沒得到任何回應,說出去的話如石沈大海般,連個漣漪也沒泛起,更別說會有什麼波動。

將水倒掉,裝上新水,裝完後,她沒有馬上走出去,仍站在浴室里,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才開口--如在跟自己對話一般。「玫藍,我們認識多久了?我、妳以及辰揚……」偏過頭。「算算--高中同學三年,大學同學四年,然後一起出國到同個舞團習舞--到現在有十年了……十年,好長一段時間,對不?」她的聲音在浴室里有力地回響著,十年的歲月讓少女變女人,原先閃著像星星一般光輝的明眸,透露著對舞蹈單純的喜愛,到慢慢的改變……

「這十年--我們一起學舞、練舞、跳舞,在一起的時間比其它人都還長,有時我覺得妳跟辰揚比家人更親、更好,而且我一直相信--我們會一直如此下去,直到我們無法再跳、不能再跳為止!記不記得我們也曾這樣說過--除非老了、再也跳不動,才停止跳舞,因此我們約定--再一起跳個三、四十年,然後在台北國家劇院辦一場三人舞展,當作告別演出。」說到這,鏡中人的嘴角揚起,彷佛此刻他們就站在舞台上接受歡呼,她可以听到安可聲不斷響起。

但掌聲總有要結束、安可喊停的時候--

人從迷離幻境蘇醒,回到現實。

深吸口氣。「妳還記不記得,我們甚至還說過--要死就一起死在舞台上。」在說到「死」這個字時,鏡中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嘴唇開始不由自主的發顫。

抬手抹去滑下的淚水,靜寂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開口說道︰「不過這個約定……現在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有人--先放棄遵守了。」

說完後,她拿起花瓶走出去,見到病床上的人依舊無動于衷。

哀莫大于心死,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把花瓶安置好,拉過椅子坐下,和床上的人望向同一處--灰藍牆壁上的某一點以及隨著那點散開的細裂痕。

那痕--補得起來嗎?只要再漆上一層油漆遮掩?或者是得打掉重新再砌?……只是這樣一來,再也不是原來的磚、原來的泥。

「辰揚自殺了!」

終于--床上的人有反應了。

黎玫藍緩緩轉過頭,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子開始有了水光閃動,嘴唇動了動,可終究沒能發出聲音--是真的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心虛呢?

「妳想問為什麼?是嗎?」婉宜搖搖頭。「我們認識這麼久,妳應該知道原因的……」霍地轉向她,再也抑不住的憤恨眼神如箭般射進那曾亮著像星星光輝的眸子里。

「妳以為辰揚會原諒自己讓妳受到這樣的傷害嗎?妳以為辰揚害妳再也不能跳舞後,他可以不自責、不痛苦嗎?就算他想不如此都不行,因為上至舞團團長、其它舞者以及愛護妳的親朋好友、仰慕妳的觀眾……他們能原諒他嗎?--不!他躲不過這些責難的聲浪,因為他責怪自己比任何人都還嚴重!所以他才會選擇最嚴厲的方式來懲罰自己,用他的生命!」一口氣吼完之後,淚水也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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