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 第9頁

靜竹停下解衣動作,那耳熟的引擎聲……她走到窗前,掀開窗簾,只來得及捕捉住他離去的身影,一股悵然悄悄襲上,說不出為什麼,但有個感覺,以後將不太可能再見面了吧!

加油!

她再次在心中默念著。

「靜竹,快點下來吃飯,幫你熱好飯菜了。」母親溫柔的聲音傳上來。

她放下窗簾,轉頭朗聲道︰「媽!我就來了。」

ΨΨΨΨΨ

「我已經跟我朋友說好了,你只要人到就可以。」阿發在剪票口目送羅璇風進去。

「發哥,謝謝你。」羅璇風看向這算得上是唯一的朋友,雖說兩人年齡有段差距。可若不是阿發收留他在車廠做學徒,給他生機,只怕他會淪為流氓、混混一流。

「客氣什麼,若不是看你肯上進,我才懶得費神。」阿發拍拍他的肩膀,現在仍稍嫌單薄,但相信假以時日,眼前這少年會有副粗壯健勇的肩膀。

「對了,你真的不跟你媽打聲招呼?」

羅璇風冷笑。「她把我房間的窗戶封死,也叫鎖匠把所有的門鎖換掉,擺明了就是不準我回去……這樣也好,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差別。」這輩子,他不願再見到母親了。

阿發暗暗在心中嘆氣,為少年的命運乖舛感到遺憾。「反正到那兒之後,做事要勤快一些,人家才會肯教。」

這時車站外頭突然傳來數聲尖銳的鳴笛引得所有人往外看,數輛消防車急駛而過。

「不曉得哪里又火燒厝了……」阿發喃喃地說完後又轉過身對他說道︰「火車快進站了,你趕快進去。」

羅璇風點點頭,彎身拿起一只舊帆布袋,里面除了塞幾件阿發給他的舊衣服和一些錢外,就是一些舊汽車雜志,這些就是他僅有的家當,不知怎地,在看到那消防車時,心里有些怪怪的,可隨即就斥自己想太多了,現在他已經準備好闖天下了,對阿發揮揮手,便走過票口,朝他的未來走去。

因為這世上有人願意相信他,所以他的步伐顯得從容有自信,阿發目送他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心中相信,這男孩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第四章

「羅先生,能不能談談,要怎樣才能踏出成功的第一步?」

「很簡單,當有老師對你唯一感興趣的科目考高分而有意見時,千萬別因此而喪失研讀的樂趣。」

「呢,請問一下,是什麼樣的意見?」

「譬如說覺得你是個壞孩子,考試都是用作弊的方式獲取斑分。」

「啊!這樣听起來,羅先生似乎有個不大愉快的求學生涯。」

一陣輕笑聲後。「用‘不愉快’這三個字……太含蓄了一點。」

「願不願意談一談呢?」

盡避十四年未曾見過面,盧靜竹仍舊能一眼認出現在正在接受電視節目「Power」主持人蔡元訪問的貴賓是她的國中同學。

他,穿著名牌的西裝,態度自信如王者般坐在椅子上,那張讓人印象深刻,極富個性的臉龐帶著優雅、冷淡的微笑,看似接受訪問,實則像個王者君臨天下一般——透過電視。

訪問過程中,他不時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回答主持人犀利的問題,既不失禮也讓人有種搔不到癢處之感——只听到毛皮罷了。

他最常做的小動作是在听問題時會低頭看手,他會把兩只手掌打開然後握緊,瞪著指尖瞧,思索一下後才回答。

羅璇風——有誰能將電視中那個翩翩君子跟十四年前那個總穿著不合身制服,邊幅不修的叛逆少年聯想在一起?

「這次回台灣來,有沒有特別想去參觀的地方或是想見什麼人?」

不知怎地,一听到這個問題,令她的心一緊,不禁全神貫注凝視螢幕。

「嗯!我想我的秘書已經幫我安排好行程了。」他還是不慍不火地回答道。

看到他起身和主持人握手時,她也將電視關了。

老實說,她幾乎快忘了他這號人物的存在,若非近來,羅璇風如旋風之姿,以成功的企業家形象從印暮蠊回台灣,整個報章雜志新聞全都在報導這個在短短數年間,擠身亞洲前一百名富豪排名之列的年輕華裔企業家……只怕這個名字同他的人,會如塵埃般,靜靜沉睡在心底最深處的一角。

她不知道他的成功是不是奇跡?只知道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到印尼去,參與橡膠事業,後來因為發明了全世界最耐用的輪胎——引爆了世界性輪胎革命,瞬間成為名人,在有效的經營下,他的事業網遍及全世界,全球的交通航太工業,有大半的輪胎都采用他公司的產品。

輪胎啊……想當初他們那短暫的交會,便是以輪胎做為開始的。

她站起身來,伸個懶腰,環視一下周遭的環境,這是一間小小的公寓,麻雀雖小,倒也五髒俱全,最重要的是,是她活到二十八歲所擁有的唯一財產……當然還有一貸款要付。

比起羅璇風的成就,她的自然無法比擬,而且差的很遠、很遠……不過她也沒打算比,他是他,而她是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交集的……

電話鈴聲響起。

「喂!」

「愛麗絲,你好了沒?一個小時後我在你家門口樓下等你!」同事芬妮的嗲聲清晰從話筒傳出來。

「我知道,拜拜!」

將電話掛斷後,她泡了一杯熱女乃茶,打開CD音響,讓大自然蟲鳴音樂流瀉到整個屋內,然後拿到她特別請人重新訂造的臥室小陽台窗前——這里本來是個小花圃,可是她將之填起,然後做了個寬一公尺,長一點五公尺的大窗戶,位在十八樓的她,可以輕易看見麥克阿瑟大橋和山景,而坐在這樣特制的大窗前時,更有種騰空看景的錯覺,這是她的最愛。

打開旁邊的一扇小窗,清涼晚風吹進,拂起她的發絲.傾听著從客廳傳來蟋蟀的唧聲,一口熱女乃茶入喉,撫平了她躁動的神經。

羅璇風……

一個好遙遠的名字,但卻曾經那樣深刻的撼動過她的年少,那個充滿了無憂、歡樂,被待之如公主般的年少。

喝完女乃茶後,瞄一眼時鐘,只剩半小時了,她苦笑地把所有窗戶關上,將杯子沖洗過,整齊放在架上後,便走進臥室。

二十分鐘後,一個穿著緊身黑色禮服,裙長至腳踝,但兩側卻開衩到大腿,暴露出完美縴細,包裹著黑色網式的絲襪,上半身暴露出大半的白晰,勉強用蕾絲的披肩擋住,臉上的妝清淡卻仍能讓她顯得亮麗動人。

將音響及其他電器插頭拔掉,冷冷環視屋內一圈,剩五分鐘,芬妮就要來了,確定無誤後便關燈鎖門,在進入電梯後,和梯壁上反映的人影兩兩相望。

她木然地注視自己,一個從沒習慣、完全陌生的人。

走出電梯,大樓管理員看到她,眼中立刻多了一抹鄙夷,他別過臉去,完全不像在和其他住戶打照面時的笑臉迎人。

她目不斜視地走過,這位管理員算不錯的了,之前還有一位在她到前面信箱拿信時跳出來指著她鼻子,叫她別想帶客人回來,若發現她有這樣妨害善良風俗的行為,他就要報警處理……

她仰起頭,無視眾人投來的好奇中帶著鄙夷的目光,站在門口等待芬妮的到來,她早已不是那一個單純、相信全世界的人都是善良、老天爺有眼的,被人高高捧在手心呵護的小鮑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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