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前,同樣春意盎然。在垂花門兩旁,各生了兩株開了滿枝白花的杏樹,杏樹下頭,圍滿了菊花盆裁,每株菊花都生得飽滿結實,金燦燦的顏色十分亮眼。
風微微一起,杏花的小花辦就吹落在一片金黃中。
「是菊花,好胖的菊花。」慶蒔跑過去,輕輕地撫著那飽實的花球,然後又抬起頭,笑著看著天上。「還有杏花,它的顏色和你的一樣白耶!梅崗。」
李蘭英靜靜地看著慶蒔的笑。這是第一次,她笑得那麼像個孩子,所以他想好好地看。
看得滿足了,他走向慶蒔,替她月兌掉棉襖。「進到宅里,寒氣進不來,就不用穿這麼多。」他撥開垂掛在垂花門檐下的紫藤,帶慶蒔走上台階,然後俏皮地眨眨眼。「這些都不算什麼,還有個驚喜在里頭。你一定會喜歡。」
慶蒔眼楮亮亮的,雙手抵上了門板,慢慢地推開……
她看到的是一大片清澈透底、藍得像晴日里的天空一樣的大湖,很神奇地就瓖在這座四合院里。她哇了一聲,跑到湖邊細看,又快樂地叫著。「里頭生了樹!梅崗,里頭生了好漂亮的白樹!」
此時,梅崗已變回原貌,披著長發、穿著薄紗褲裙的他,在春暖的微風中顯得很飄逸。他蹲在慶蒔身邊,撥了撥湖水,說︰「這是我家鄉常見的湖,當樹木老去時,我們會將它葬在湖里頭,讓它的精華融進湖水里,它會慢慢變白、變斑駁,然後這座湖水便能喂養我們百年。」
慶蒔听得入迷。這是梅崗第一次提起他的家鄉。
「我大概用了兩座院落,來做這個湖。」梅崗又朝遠方比畫了一下。「本來想把周邊的廂房都挪給湖用,不過我想,慶蒔應該不習慣晚上睡在草地上吧?所以就留下來。」
慶蒔遙望湖岸彼端,不知為何,對岸的廂房看起來好像距離很遠,要走好幾百步才走得到。可是這湖不是只佔地兩座院落嗎?慶蒔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想了想,突然啊地一聲大叫。
梅崗嚇了一跳,連忙問︰「怎麼了嗎?慶蒔?」
「梅崗又用了真氣嗎?」慶蒔揪著梅崗的臂膀,急問。
梅崗沒說話。
「我想起來了!」慶蒔又說︰「我被那醉客纏著的那天,你遲了,來的時候還很虛弱,是不是就在弄這東西?」
梅崗還是不出聲。
「要用多少年的真氣,才可以造出這麼神奇的景色?」慶蒔猛搖他的手,連環問道︰「還有讓花一年四季都在盛開?這要幾十年,還是幾百年的真氣啊?」
看著慶蒔擔憂的小臉,梅崗嘆了口氣,笑了。
他知道,只要能看到這小家伙為他操心、不舍的表情,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你不要擔心,慶蒔,這沒什麼。」他說︰「而且,我甘願。」
慶蒔皺眉,嘟嘴。「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梅崗笑笑地帶過,再朝岸邊指了指。「慶蒔覺得,岸邊還可以再植什麼樹?」
慶蒔也決定不回他話。
梅崗輕戳她的腰。「銀杏?」
慶蒔覺得癢,不小心笑了一下。
梅崗放心了。「楓樹?」
慶蒔開始看向梅崗所指的岸邊。
「柳樹?」他又問。
慶蒔認真地看,她也覺得岸邊太空,應該可以再多種些有美麗顏色的樹。
「還是海棠?」再提議。
終于,慶蒔被他引去了注意,專心地思考。
「那就銀杏和楓樹吧!」她回答︰「這樣秋天就很漂亮……啊!對了!」她看向梅崗,再說︰「我還要很多梅樹,我想要天天都看得到梅樹。」
「好。」梅崗深深地望著她,輕柔地答應。「過幾天,我們一塊來種。」
「好哇!」慶蒔點點頭,不忘提醒。「一定要用種的,不準再用真氣變!」
梅崗欣慰一笑。「我答應你,慶蒔。」
慶蒔也放心地笑了,然後就任梅崗的大手牽著,將她的小手伸向涼涼的湖水。
之後,她便像個小孩一樣,忘了煩憂,快樂地玩起了那寶藍色的湖水。
寶藍色的湖水上,飄著一葉小竹筏。在輕輕暖暖的微風里,梅崗與慶蒔慵懶地躺在上頭,悠悠哉哉地看著天空。
慶蒔把梅崗豐壯的胸膛當成了枕頭,又被暖風吹得舒服,都快要閉上眼楮了。
很困的她,小頭一顛一搖的,就這樣滑下了梅崗的胸膛。她嚇了一跳,張著惺忪的大眼瞧著四周,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梅崗呵笑了幾聲,輕輕地再把她攬回懷里,窩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大手細細地替她理著發,說︰「夏天的時候,我們別睡在屋里,就睡在這兒,看星星、看銀河。」
「好啊。」慶蒔說完,打了個哈欠。
「以後,慶蒔要多喝這湖水,這湖水對人同樣有益。」梅崗又說︰「要把你這十年消耗的元氣,都給補回來。」
「喔。」慶蒔將手伸進湖里,感受著水波輕撫肌膚的觸感。
她望著天空,想了一下,叫了梅崗一聲。
「嗯?」梅崗等她說。
「你的家鄉,也是這麼漂亮嗎?」她問。
「是啊!」談到了家鄉,梅崗侃侃而談。「這種湖池,到處都有。天空永遠那麼藍,雲很白,山的綠有很多層次。喔!有時候到了我們的繁殖期,山就不只有綠色,慶蒔能想到的顏色,通通都有。」
「哇……」慶蒔羨慕地嘆了一聲,說︰「好像很好的樣子……」
「而且沒有冬天、沒有夏天。」梅崗說︰「永遠都是令人感到暖和又涼爽的春天。」
「喂!」慶蒔翻身,看著梅崗的臉,又問道︰「這麼好的家鄉,你怎麼舍得離開?」
梅崗一愣,笑容有一剎那間不見了。不過他趕緊堆笑,跟慶蒔說︰「因為有事情要來人間完成,所以就離開家鄉了。」
「那事情一定很困難。」
「什麼?」梅崗疑惑。
「不然,你不會落魄至此。」慶蒔比了個大約有手臂長的高度,說︰「我還記得,我娘剛救回你的時候,你竟然是這麼瘦小。」
梅崗轉開臉,呵呵笑了幾聲,給慶蒔听。
慶蒔躺回梅崗的胸膛,繼續問︰「那你想念家鄉嗎?」
梅崗沒有回話。
慶蒔的心沒來由地一緊,這麼愛說話的梅崗,竟然第一次不回答她的話。
慶蒔再問︰「你想回去嗎?」
梅崗依然不讓她看他的臉,也不說話。
「梅崗?」慶蒔趕緊爬起身,越過梅崗的胸膛,要去看他轉開的臉上,有什麼表情,是想離開人間、回去家鄉的表情嗎?「你想回去嗎?」她又問一次。
不安感、寂寞感,悄悄地發酵著。
梅崗知道躲不了這追問,只能再次用強笑來面對慶蒔,可是他卻藏不起他眼里的落寞。「慶蒔。」他輕輕地說︰「我不知道。」
慶蒔嘟起嘴,開始生起悶氣。不知道?為什麼要說不知道?想家就說想家嘛!
想回去,就說想回去嘛!為什麼要說不知道?
她也是!她也是!為什麼要對他的猶豫生氣?甚至是……失望。他就不能想家嗎?就不能抱著點想回家看看的想望嗎?
慶蒔抽開身子,背對著梅崗,坐在竹筏邊緣。梅崗感受到慶蒔的不悅,他也坐起身,並想把她抱過來,親親她,用他的真氣把她心里不好的情緒給清除掉。他明白自己錯了,不該在這小家伙面前表現他的猶豫,她難得對他打開了心房啊……
可他的手還沒踫到她,這小女孩竟然一個傾身,就跌進了湖里去?
「慶蒔?」梅崗大叫︰「慶蒔?」
慶蒔的頭努力地露出水面,噗哈哈地呼著氣,手腳慌亂地拍打著。掙扎片刻,竟又沉進了水里。梅崗哇哇大叫,趕緊跳下去,將她帶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