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凱的父親是名警察,在他四歲時,即在一場緝毒行動中,因公殉職,留下高齡的母親,年輕的妻子和稚齡的孩子。
仲凱的母親柯麗卿,當時年紀雖輕,卻沒有被這挫折擊倒,未再改嫁,能干強悍的她,不僅獨自扛下任家的生計,含辛茹苦將仲凱撫養長大。
因為仲凱是親眼見到母親是如何辛苦走來的,所以也格外孝順,因此婚後理所當然會和母親住。
麗卿是很典型的中國婦女,保守、吃苦耐勞,做什麼事都一絲不苟、有板有眼的,仲凱做事方式多半是傳自嚴母的教導。
婚後前數個月,華琳並未辭去工作,做個典型的職業婦女,任母堅持不請佣人到家中幫忙,一切都自己動手做,但任母年事已高,自然會期望媳婦進門後,能承擔下來。
所以華琳在上完一天班後,得要立刻沖到超市購物,然後再沖回去做晚餐,因為任母很堅持,六點半全家準時用餐,用完餐洗完碗之後,她得開始打掃家里上下、洗衣服、拖地。
每當做完一切之後,已是晚上十一、二點,整個人都累癱了,仲凱當然會竭盡所能的幫忙,可是事務所業務增加,經常都得加班,所以能幫的有限,更別提每當仲凱出手幫助,任母都會露出不悅和不滿的神情,因為在任母的觀念中,男人不用做家事,只要專心在外面奮斗賺錢就好。
這種情況持續三個月後,華琳就宣告投降,咬著牙硬是將做了五年、年薪高達百萬的廣告企劃經理辭掉,專心做個全職家庭主婦。
但事情並未因她辭職而好轉,事實上,她待在家里和任母相處時間愈長,磨擦也愈多。
在仲凱眼中最欣賞她的直爽、大而化之和不拘小節的個性,在任母眼中卻成為隨便、粗心、不端莊。
她老嫌華琳做事不仔細,即使華琳很努力將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但任母總還是可以因為看到角落有一根頭發,然後數落她不是,嫌她沒用心。
在任母觀念中,她是在訓練媳婦成為一個做家事的高手,但華琳卻快瘋掉,在她眼中,任母根本是個大潔癖,無論她做得多努力、多用心,在任母眼中永遠都是不完美的。
而她無法不懷疑,這種潔癖的個性是在她嫁進任家後,才變得異常嚴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任母看她的眼光好象……有些恨意,她們兩個相處在一起的時間,比她跟仲凱在一起的時間長太多了,但白天時,若只有她們兩個在時,任母絕不主動跟她開口說話——除了指責她那些家事沒處理好外,即使當她主動示好,任母態度也不熱衷,硬是澆盆冷水給她,然後坐在客廳中,專心的看電視。
可是當仲凱回來時,情況完全改觀,任母有說有笑,對她的態度也比較熱絡,會告訴她仲凱小時候的頑皮事跡,母子倆會因共同的回憶而相視大笑,在那一刻,雖然她臉上帶著笑,但內心卻悲哀感覺到,自己是「外人」,他們的過去,毫無她插足之地。
而當夜晚奏起愛的樂曲時,她再也無法像過去,毫無顧忌釋放出初嘗的熱情,她得壓抑住歡愉叫聲,像做小偷般,怕被某人听到、察覺。
因為從蜜月回來以後,仲凱和她幾乎夜夜留戀在的國度中,那時,她覺得好幸福,可以在他的懷抱中,感受那與日俱增的濃烈愛戀。
直到有一天,她匆匆從公司沖回家準備做飯時,任母卻把她叫進房中,以冰冷的口氣對她說,女人要端莊一點,而且要多為仲凱的身體著想,不要每晚都做「那件事」!
听完後,她整個人從頭冷到腳,覺得恐怖極了。
她在梅家一直是個最受寵、最被稱贊的女兒,可是在任家,她卻是個處處被人嫌的媳婦,這種天差地別的待遇,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會把不滿發泄在仲凱身上,因為若不是嫁給他,她怎麼會遇到這些事?
但她更悲哀的發現,仲凱也在不斷承受來自母親對她的埋怨和不滿,仲凱夾在她們兩個之間,她痛苦,他也痛苦;任母痛苦,他也痛苦.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站在中間也不行。
她完全亂了,兩人的婚姻關系走到遠超過她想象的地步。
隨著一天天過去,她對自己愈來愈沒信心,不斷地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個差勁的媳婦,甚至連個妻子都當不好。
她相信仲凱很清楚這個情形,但他卻束手無策,一點忙都幫不上,當他在任母面前說華琳的好話時,馬上會招來一頓責罵,說他有老婆就忘了老母,母親不如妻子,再來便是哭訴當年她是多麼辛苦的把他拉拔長大,沒想到娶了老婆,就什麼都忘了,哭完後,便開始質問仲凱,問華琳在向他埋怨什麼?
每當這些完全不壓低聲量說的話,透過牆壁穿進她的耳朵中.她都有個沖動.想拿起一把菜刀,把那個老太婆砍死!
但她不能,若是她傷了那個老太婆,仲凱一定不會原諒她。
為什麼會變得這樣?
她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體重直直往下掉,仲凱急得不得了,怕她生了什麼怪病。
是呀!是怪病!是心病,而且不是一般普通藥物可醫治的。
她愛仲凱,但同時也恨他,為什麼嫁給他之後,她會變得那麼不快樂?甚至可以說是痛苦的過日子,他為什麼不能保護她?反而一味要她多體諒、多忍耐。
被了!真的太夠了!
再這樣下去,她會將對仲凱的愛全都轉為恨,這種讓她快覺得被撕成碎片的婚姻,她不想要了!
當她提著已收拾好的行李,將完成簽章的離婚證書放到仲凱的面前,他臉上的表情讓她痛徹心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滿眼的痛楚和憔悴,更讓她深刻感覺到,他的痛苦並不亞于她呵,也讓她下定決心,這個婚非離不可!
無論他們彼此再怎麼相愛,但終究是有緣無分。
在仲凱仍不放棄為他們的婚姻努力時,她幽幽望著他。「別逼我要你在我和你母親之間作選擇,你沒辦法的。」她離開,是惟一的解決方法,停止互相折磨,對她、對他、對他母親都好。
他不再說話,但也沒動手簽名蓋章。
她亦未再多言,提著兩大箱嫁過來時所帶的衣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任家。
在娘家待不到三天,她便到中正機場,隨便搭上了任何一架可以離開台灣的飛機。
當她在世界各國流浪快一年後,才抱著歷經滄桑的行囊回國。
回到娘家,走進她的房間,在她的清潔如新書桌中央,端正的放著一個牛皮紙袋。
拆開後,一如所料的,正是仲凱完成簽章的證書,見證人則是于伊和羲雅。
很奇異地,當看到那份正式宣告他們婚姻結束證書時,她並沒有產生想象中的解月兌感,也沒有痛苦,只有淡淡的愁,在眉宇間徘徊不去。
這一年她一國一國的游蕩,拼命想找回那個婚前無憂、快樂、直爽的自己,但卻發現……再也找不回來了。
婚姻的失敗對她的打擊,遠比她想象還嚴重;更可怕的是,有部分的她,已經隨著那場婚姻的結束而埋葬了,生活中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激起她的熱情。
她搬出了娘家,重新找一份工作,她並未對任何人提到過去年薪百萬的豐功偉績,從頭再做起,一步步地,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