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休夫 第2頁

但說也奇怪,在駱家的奴僕也是怪的,也不曉得是不是早習慣了,個個都是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對這種「嚴法」,不僅甘之如飴,恪遵不悖,而且還頗為沾沾自喜,似乎覺得自己同其他家的奴僕有不同之處,當然不可諱言的,會有這種氣勢,自然是染自他們的主人。

她和小姐初來自然不習慣駱府內的冷凝嚴肅氣氛,但她為了小姐,也就入境隨俗,雖然心里老想著在戚家那段無憂無慮的、快樂做事的時光,而最叫她心疼不忍的,卻是小姐的轉變。

荻蓮為了姑爺,壓抑住自己原有活潑好動的本性,言行舉止莫不遵照「女誡」、「女則」上的規定,出口必引用四書五經,有典有故的,雖听得她頭發昏,卻也讓其他駱家下人甘拜下風,認為這才有資格擔當駱家的主母。

但小姐這番努力在姑爺的眼中卻不當一回事,始終冷著一張臉不苟言笑,對她辛苦持家認為是理所當然。事實上,他也的確將所有內府的事全交給小姐全權處理,而他則專心公事,但最教人不值的是,駱靖堯因深受當今皇上的器重,經常留在學士府里處理公事,一個月才偶爾回家兩、三天,甚至待不到一天,從小姐進門一年來,夫妻倆見面次數用手指頭再加上腳趾頭便可算得出來。

至于閨房之樂,由于姑爺似有隱癖,不喜魚水之歡,所以即使回家也經常讓小姐獨守空閨,小姐不是沒嘗試改過這種情況,她試著多加親近他,卻被姑爺冰冷斥回,要她別忘了身為大家閨秀的端莊,要她多學學班昭、長孫皇後的美德。

原本小姐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全是為了討好姑爺,但誰知兩人成親後見面機會少,即使踫面也是在冷冰冰的情況下相對著。

這種情形持續了半年以後,小姐漸漸撐不住了,雖然表面上,還是平和有禮,但是要是和她獨處時,或者跑到位在池畔這幢獨棟繡閣時,便開始將心中的不滿,和郁氣發泄出來,將班昭和長孫皇後罵個臭頭,並拿起收放在壁後特地扎起的稻草人,當作出氣筒般的打著,而這種情況到了每次和姑爺見過面後,卻毫無有所進展時,也愈形嚴重。

唉!她真是擔心,小姐再這樣下去會瘋掉。

穎兒幽幽從思緒中回過神,這時荻蓮已經停止踢打稻草人──因為已經全散了,滿頭大汗,氣喘不已的坐在地上。

穎兒轉過身,從水盆中擰乾一條毛巾,走過去開始為她拭汗。「小姐,又怎麼了?姑爺又惹您了?」雖然明知道答案,但還是不得不問。

荻蓮無力的搖頭。「還不是同以前一樣,要我別吵他,乖乖在房間里繡花。」接過毛巾自己擦拭。「幫我準備水,我想淨身。」語氣已不若先前的怒急。

穎兒點點頭,突然咬住下唇,哇地一聲哭出來。「我再也受不了啦!小姐,您何苦要這樣委屈、傷害自己,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啦!嗚……想您在戚家是多麼受寵、是多麼快活,怎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嘛!」

荻蓮愣了一愣,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兼好友居然為了她哭成這樣,也不由覺得心酸,可是淚水還來不及掉下,突然從樓下傳來呼喊。

「夫人,您可在上面?」是府里小廝在叫喚。

荻蓮沒有馬上回話,因為此刻的她,全身都是汗,頭發散亂,珠釵歪斜,這等容貌實不宜見人。

「夫人?」小廝再次喚道。因此繡閣乃是荻蓮的隱私地,一般下人是不可接近。

穎兒迅速抹去頰上的淚水。「我下去招呼他,您先把頭發放下,我一會兒上來幫您整理。」穎兒啞著聲音說道,由于駱府最忌諱丫鬟大呼小叫的,所以她立刻沖到樓下應對。

望著穎兒離去的背影,她內心不禁一陣絞痛,剛剛穎兒哭著喊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禁畏縮了一下,她到底變成了什麼樣?

荻蓮將臉埋進膝間,整個人連動都不想動。

這時穎兒又碎碎地跑上來,本想對她說,在駱家是不可以這樣大聲跑的,可是穎兒不是一般的丫鬟,而這個繡閣是她嫁來駱家唯一可以盡興做自己的地方,她干麼還要在這設下那撈什子的規矩?

穎兒的臉看起來臭臭的。

「怎麼著?」

「老爺喚您去書房見他。」

什麼?他居然會主動要見她?頓時忘了先前的委屈和不滿,臉上瞬間散發出動人的光彩。

穎兒一見著小姐整個人像死灰復燃般地振起精神,不禁心中暗嘆。前世,小姐到底是怎生欠著姑爺了?

「穎兒,快來幫我換服梳妝,我不能這個模樣去見他。」荻蓮匆匆走向內室。

穎兒再度重重軟口氣︰「是!這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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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蓮有些心慌意亂的,匆匆走向她丈夫的聖地──書房,腳步有些急促,若不是怕府內奴僕心髒病發,她早就使出戚家的上乘輕功,一舉飛到她丈夫的身邊。

天!成親一年來,他對她的影響力還是那麼大,並未因她嫁他而稍減。

當然啦!這跟她一年與他踫面不到二十次有很大的關系,而且每次踫面,他都不當她是一回事,總是冷冰冰將她趕走,不讓她有任何機會親近他,即使是那寥寥數次的敦倫之禮……他亦不曾……

一想到此,她心就痛,微咬著下唇,來到書院前,她瞪著那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覺夢書院」好半晌,這里他從不讓她進來,連打掃也不許。

她連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慢慢走進去,守在書院的書僮見了她都恭敬的行禮,並為她敲門通報,和她早先听到丈夫回來時,要求見丈夫卻將她擋住門外的高傲態度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當听到那清冷的聲音說進來時,她心跳不自覺加劇,雙腳有些顫抖,慢慢地走進室內。

她的夫婿就坐在正中央的書桌後面,低頭寫著字,專注的態度令人不敢出聲打擾,而在這一年少數幾次會面中,她早就學乖了,若是他沒開口她卻先說話了,準會被喝斥不端莊,然後命她回去再讀「女誡」,所以她耐心的等著。

在等的過程中,照理說得目不斜視地看著地上,直到他叫她抬起頭來,但她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她的夫婿,便小心地覷眼望過去。

才一個月沒見,他還是那樣俊美、好看,打從她在皇帝姊夫御書房的屏風後面第一眼見著他時,就深深被他的絕世容顏給震住,她作夢也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子,即使是她早已看慣了美男子──因為家中就有兩個,但是駱靖堯那種俊美和她那有著陽剛美的父親及儒雅美的弟弟完全不同,他更顯得陰柔、飄忽、卓然。

一見著他,她的視線就再也無法拔開了。

所以當皇帝姊夫問她願不願意嫁給駱靖堯為妻,她幾乎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她想要跟他在一起,永永遠遠的,這種前所未有的渴望燃燒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她近乎瘋狂地崇拜他這個幾乎稱得上完美的丈夫,心甘情願的臣服在他腳底下。

他要一個端莊、有禮、賢慧的妻子,她就想辦法讓自己達到他的要求,強迫自己去念那些從前視為迂腐的書籍,將它們從頭到尾背得滾瓜爛熟,甚至跑到宮中,要求當今的皇後介紹女官,教她所有相關的禮儀和合宜的姿態──那真是段慘痛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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