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休夫 第19頁

「你在干什麼?為什麼一直刷同個地方?」冷不防,他出聲說道。

她嚇了一跳,咬一咬牙,連忙刷向其他的地方,不過有些氣他這樣嚇她,所以刻意加了力道,直到見到紅痕出現,才又減輕了,為了打破此刻怪異的靜謐,她開始找話閑聊。「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為什麼這樣問?」

「剛看到你在幫那兩個小男孩修理竹蜻蜓……」

他沒有馬上回答,正當她以為他不會說時,他開口了。「那竹蜻蜓散了開來,我只是將它們重新再綁好。」他淡淡地說道。

「是嗎?我還以為你小時候常玩呢,所以才會一下子就做好。」他的背部已經刷了一遍,可是在一邊說話時,她已經忘了原先的窘迫,相反地,她開始喜歡這個工作,因為她是可以如此親密靠近他,她拿著毛巾,從他的頸子後頭繞到他的胸膛,輕柔洗拭著,他沒有出聲喝罵或反對,于是她就大著膽子繼續洗下去。

他眼楮閉上,有些陶醉地享受地那輕柔卻不失力道的洗刷,在熱水松弛下,使他漸漸放下一切的防衛。「我小時候根本沒有機會玩這些小玩意。」

她不信看了他一眼。「怎麼可能?你們男孩子常玩的東西可多著呢!什麼斗蟋蟀、踢鍵子、玩圈圈、放風箏,這些你都沒玩過?」

「沒有!」

「為什麼?」

他睜開眼楮,看了她一眼。「因為我從小就與眾不同。」

她眨眨眼楮,想起他從小被稱為「神童」一事。「我知道。」何止小時候,現在還是與眾不同。

「打從我二歲會識字開始,我爹就開始讓我念書習字,當別的孩子在外頭玩官兵捉強盜的時候,我得在書房里背四書五經給我爹听,當別的孩子開始進學堂念書時,我已經開始準備參加鄉試了。」他淡然地說道。

她听了,心無來由痛了一下,她小的時候,多快樂呀!姊姊拉著她和弟弟,快快樂樂的在戚府上上下下跑著玩,除了固定的練武、念書的時間外,她幾乎是無憂無慮在玩著,更別提當人坐在課堂上,只要一听到外頭有其他小孩玩的聲音,心更是隨之飛去,會開始想法子讓講課快點結束,于是各種整老師的花招都出籠了。

「沒想到公公居然如此嚴格。」在她嫁進駱家以前,駱銘大學士即已過世數年了。「你會覺得遺憾嗎?」

他露出冷笑。「有什麼好遺憾的,該可憐的是那些成天只知道把時間浪費在玩那些無聊游戲的家伙,他們不曉得自己錯過了多少?」他的聲音是如此尖銳不悅,令她皺起了眉頭。

說這什麼話呀?但這樣看不起人,將一般平凡人視為無知的俗物,不正是駱靖堯最拿手的,氣的有那麼一刻,真想將手中的毛巾砸到他臉上去,若非……見到他的眼光飄向遠方,眉宇間有股抹不去的陰郁時,使她不禁愣住了。

她沾了沾水,再度開始動作。「你當時有比較要好的玩伴嗎?」

他沒有回答。

突然間她明白了。「其實你很想跟他們一起玩,可是卻沒人肯跟你玩是嗎?」她輕聲說道。

他憤怒地轉向她。「才不是呢!是我不屑跟他們玩。」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瞅著他。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漸漸平息下來,他沒想到她的幾句話,竟會造成他的情緒這麼大起伏,他本來不想再說出更多的事情,可是他的嘴巴卻不听使喚。「當時,所有的小孩都把我當成怪物,也很畏懼我爹的權威,沒人敢靠近我,就只有少華,他敢過來和我說話,爹覺得他也是可造之才,所以便讓他做我的書伴,讓我同他一道念書、上課。」

一個自小就被全部的人視為「神童」的人,普通人是不可能願意主動親近,更何況是小孩子,她幾乎可以想見得到,所有小孩同在一起玩得很快樂的時候,而他卻只能從書房窗口遠遠看著,也難怪他同楊少華的情誼如此不同,她曾經為此感到很傷心,為什麼他的朋友可以如此與他談天說地,而她卻不行,但現在看來,恐怕也就只有楊少華一人可以做得到,其他人……也不行,在他那尖銳毫不留情的言語下,其實是想掩飾他被同伴排擠的受傷感覺,若不是拚命告訴自己才是最強、最棒的,他又怎能堅強的面對這一切?

她為他有這樣的童年感到難過,她的眼眶不禁濕了。

陡地,他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濕毛巾。「剩下的我自己來吧!」

她退了開來。「水冷了,我再去幫你加些熱水。」聲音有些沙啞。

「不用了,我馬上就起來。」

她點點頭,然後走出房間外,看著她的背影,他不禁暗暗咒了自己,他竟不知不覺中說了那麼多從前的事,這下不曉得她會怎樣看他?

不過,剛剛在她離去前,她眼楮看起來濕濕的。她哭了嗎?為什麼?

去!若她是在同情他,他會告訴她省省吧。他從來就沒有覺得寂寞、難過、孤單過。從來沒有,他有先聖先賢的書陪著他度過童年時光,所以他過得很充實、很有意義的。

但不知怎地,他這番獨白,居然不若往日那樣的有力和大聲。

懊死!他不覺喃喃咒了出來。

第七章

那夜,因為氣溫陡降,但只有一床棉被,所以不得不擠在同一張床上,但那條薄被只能勉強擋得住些許的寒氣,偏偏屋內又沒有燃著火爐,向來畏寒的荻蓮,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寒顫。

她實在很想靠向有溫暖體溫的靖堯,但是剛剛在上床前,他已經開口說了,他不會佔她便宜的,要她大可放心。

說什麼放心啦!她可是很希望他佔她的便宜,即使他不佔,可是她卻很想佔他的便宜呀!就像此刻,她多想偎進他溫暖的懷抱中,以抵抗那逼人的寒意,但剛被他那樣一說,現在是打死她都不會開口的。

她到底要抖到幾時呀?靖堯放棄入睡的努力,睜開眼楮,嘆了口氣,伸臂一攬,將她帶進懷中,這才發現她全身冷得像冰人。

「你怎麼會那麼怕冷?」他問道。

他溫熱的胸膛就像源源不絕的火爐,頓時讓她全身都暖了起來,她沒有指責他佔她便宜,相反地,她萬分的感激,確定牙齒不會上下打顫後才說話。「沒辦法,小時候一到了冬天,我們全家就會到江南去避寒,即使,後來跟著你住在汴京,冬天時,我都會穿上十件以上的衣服,躲在燒炕上,能不出門就盡量不出去了。」

哦!這點他倒不曉得,不過當時他人不在汴京,所以無從知曉,直到過年時,他才返家。

這是她頭一次偎在他懷中。天,這感覺好棒!不過,她隨即不自在起來,仰起頭。「我這樣枕在你的肩膀,你會不會不舒服?」

「會!」他毫不遲疑地回答。

她沮喪地扁扁嘴。「好嘛!那──我移下來一點。」她整個人移下到他的胳肢窩的地方,雖然這樣半邊臉都會埋進棉被中,不過她覺得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要暖和,悶死總比冷死好,她是這樣想的,誰知當她的頭才一躺下,他卻笑了起來。

「怎麼啦?」她連忙抬起頭。

「好癢!」他抓了抓胳肢窩一下,抬起頭,發現她的表情怪怪的。「怎麼了?」輪到他發問。

原來他也會怕癢呀!又讓她發現了他這個原先近神般完美的丈夫更像人一點,一股惡作劇的心情升起,她半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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