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所做的事,不管理由為何都是驚世駭俗。
「那還不是你的錯。」沐祺瑛怨懟地看了她一眼。
她以為他很樂意當猴子,想見未婚妻還得爬窗戶嗎?無論如何,打算離開紀府之前,他總得弄清楚她不見他的理由。
「我的錯?」她錯愕。
「是啊,如果你肯讓我走門,我還用爬樹走窗嗎?」沐祺瑛拉了張椅子挨在她的身旁坐下,狀似委屈埋怨,卻一派輕松的自己倒了杯茶喝。
如果每回想見她都得如此費神,那他的身手得練得更矯健才行。
「這算什麼道理?」紀蕪晴好氣又好笑。
她說不見,他便該識相走人才是吧!
「沒什麼道理,反正小綠說你不準我進樓下那個門,所以我乖乖爬樹進這個窗就是了。」沐祺瑛睨了被他撞開的窗戶一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
「好了,別管我走門還是走窗,你為什麼不肯見我?」茶杯一放,沐祺瑛輕佻的神情已消失無蹤,臉色一正向她討答案。
「我……」能說嗎?
「怎麼樣?」他毫不放松地追問。
「就要嫁人了,所以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閃開他的視線,紀蕪晴只能隨口給個答案,低下的眼眸里淨是說不出的無奈。
「只是這樣?」他狐疑。
「只是這樣。」不然還能說怎樣?紀蕪晴雖笑著,卻有說不出的苦澀在心底,幾乎恨起他的無心無情,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意。
就如同他破窗而入的舉動,他自作主張闖入她的生命里,造成殘缺錯誤,卻忘了修補。
「只是這樣就好。」
不全信,沐祺瑛仍點了點頭,以為她擔心會嫁得不好,忍不住對她保證︰「放心,你嫁到沐家去,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而且,他絕對會好好疼她、寵她,愛她一輩子。
畢竟為了得到紀蕪晴,他可是費了不少心神力氣,哪有娶到手反而不好好珍惜的道理。
「我受委屈,你又怎麼能知道?」她為他的天真苦笑。
一旦她嫁進沐府,沐府的家務事他豈管得著?就算他真的有心為她出頭,想為她這義妹抱不平,恐怕也使不上力。
「那當然,只要你覺得難過一定要告訴我,如果有人敢背著我欺負你,我絕對會替你出氣,絕對不讓你受一丁點委屈。」
一想到有人不要命敢欺負他的小娘子,沐祺瑛說得義憤填膺,根本忘了自己還沒對她坦白身份。
反正,他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負她。
望著他認真的神情,紀蕪晴突然想哭又想笑,百味雜陳。
如果他像他說的這麼在乎她,為什麼不站出來阻止她嫁進沐府?
只要他給她一句話,只要他舍得下好不容易擁有的榮華富貴,她可以拋棄一切跟他走,而不是听著他如此信誓旦旦卻更難過。
只要她嫁了,他們跟天人永隔沒有不同。
是愚抑或是痴,他竟如此遲鈍。如果只是顧念兄妹情,他關心的話未免說太多了,她一點也不想听,听多了只會更傷心。
「才幾天不見,你為什麼瘦這麼多?」瞥見她不濟的神色,沐祺瑛突然抓起她的手碗,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一遍。
一陣心悸,紀蕪晴不由得眼楮一閉。
晶瑩的淚珠,就這麼從她臉龐兩側滑落下來。
「蕪晴,快告訴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見她落淚,沐祺瑛心都慌了,急忙捧起她的臉蛋看個仔細,細細替她擦去不肯停的淚水,甚至以為她會變瘦是因為離家出走後調養不適,還懷疑她是不是病了。
「我不想嫁。」張開眼楮,她顫顫吐出了四個字。
望進他深邃的眸底,淚水不停不停涌出,她鼓足了勇氣,就這麼一次放縱自己宣泄對他的感情,渴望還有轉機。
「不想嫁?」如雷轟頂,把沐祺瑛震得幾乎體無完膚。
雙手緩緩地放開了她,他猛地退了好幾步,不願相信听見的話。
僅僅用四個字,她便把他的心狠狠捅了一刀。
紀蕪晴點頭,怨恨似地道︰「我不想嫁給那個沐祺瑛。」
不管眾人喧騰,說她如何地好福氣,能嫁給那個眾家名門閨秀搶破頭想嫁,卻被她平白得到的沐祺瑛,她想嫁的人是眼前的地,唯有他!
除了賈少瑛,她不想嫁給任何人。
既然那個文武全才的沐祺瑛,有那麼多姑娘搶著要,一定有身世更好、長相更美的姑娘可以娶,沒道理非要她嫁他不可。
她「讓賢」總可以吧?
「為什麼?」來不及坦承身份,沐祺瑛只能心痛地問。
他做錯了什麼?一心歡喜,忙著打點迎娶她過門,她竟然不想嫁給他!而她不肯嫁他的心,甚至是如此堅定。
「沒為什麼……」
望著他難看的臉色,紀蕪晴低下頭,勇氣又被逼回心底。听見她不想嫁給別的男人,他一點也不覺得開心,要她如何再生出勇氣來。
丙然,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愈想愈傷心,淚水明明止不住了,卻被她硬生生逼回眼眶里。看來,以為他會商興,說不定正等著她這麼說,果然是她單方面的痴心妄想。
「沐祺瑛有何不好?」不接受她的答案,沐祺瑛憋著怒氣質問。
「沒什麼不好,我不想嫁而已。」她煩躁地撇開臉,多希望他能趕快離開,讓她趴在床上好好痛哭一場,才能死了心準備嫁人。
「沒有不好,你不可能說出不想嫁的話來!」沐祺瑛無比堅持。
「我嫁,我非常想嫁,想嫁那沐祺瑛想嫁得不得了,這樣你滿意了吧!」紀蕪晴憤而起身,被他氣得一雙美目幾乎進出火。掄起拳頭,想給他狠狠幾拳,卻只是一臉淚痕地將他往門外直直推出去。
砰的一聲,她用力甩上了房門,壓抑著嚎啕大哭的沖動。
背對著門,她只是默默地望著地板掉眼淚。
縱使鼓起勇氣,將所有世俗的眼光和顧慮拋在腦後,還是得不到想要的回應,得不到想要的愛情,教她如何不傷心?為他的不認同,一再婉拒送上門的親事,曾在他眼底看見的妒意,竟然全是出自她的想像。
他竟問沐祺瑛有何不好,她為何不嫁?
多明顯,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來不及反應,沐祺瑛已經被推到門外,只能錯愕的望著冷硬的木板門。憑她那點力氣,想把他推出門自然不太可能,是他自己亂了方寸。
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跟她解釋身份。
可是……現在似乎不是個好時機。
☆☆☆
「十五、六歲的姑娘?」
听說外頭有人想見她,紀蕪晴實在猜不到那會是誰,依然同意家丁領她到後花園的涼亭里,強打起精神會客。
「蕪晴姐姐!」一見到她,那姑娘便撲進她懷里。
「丫頭?」紀蕪晴近來吃不好、睡不好,變得較虛弱的身子被震了一下,勉強才能站穩,看清楚對方原來是迎來客棧里的賣唱小泵娘。
當初,便是丫頭向掌櫃力保,她才能賣唱還房債。
對丫頭,她有著感激。
「就是丫頭我啊!」丫頭喜不自勝拉起她的雙手,隨即埋怨道︰「蕪晴姐姐你可真無情,就這麼消失了,也不知道人家多為你擔心,害我們費了好多心神才打听出來,原來你竟然是紀府的千金大小姐。」
「對不起。」除了苦笑,紀蕪晴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那日打賭輸了,只好跟著賈少瑛回家,她沒有跟丫頭道別的機會。
「哎呀,不用道歉啦,丫頭不是真的有心怪你,知道你平安我就很高興了,忍不住便想來看看你。沒想到蕪晴姐姐是官家之後,家里這麼氣派啊!」丫頭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