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與花郎(上) 第5頁

「口是心非。」

「我字字出自真心。」

「真心?嗤,宮里哪來的真心。」

「我就是真心!」

鮑子爵不信地又嗤了聲。與丑丫頭一番斗嘴後,他吐出積郁胸口的悶氣,不再悲傷落淚,只是心里不免感到濃濃悲哀,倘若可以,他也想要身強體壯,讓父王喜愛他呀。

葉芙蓉見他不再大發脾氣,撿起地上摔到缺角的陶枕及被褥,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又趕緊閃開。

他發現她閃避的動作,重重哼了聲,冷嘲熱諷,「你的動作挺快的嘛。」差點被抓到的葉芙蓉模模鼻子,干笑兩聲,沒有回嘴。

緊閉的門扉忽然被人從外推開來,已梳洗過後的嬗妃帶著干淨的氣息走進來。

「芙蓉叩見娘娘。」葉芙蓉見到來人,急忙跪地行禮。

「起來吧。夜已深,怎麼你們兩個都還醒著?難道爵兒很不舒服?」嬗妃心急奔至床畔,但見兒子眼兒晶亮,氣息較早先平穩許多,她伸手模模他的額,發現不再冰冷沁汗,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母妃,父王何時會來看兒臣?」公子爵明知故問。

葉芙蓉一愣,心想八公子不是知道大王離開了嗎?為何又這麼問?

嬗妃勉強擠出笑容,「你父王國事繁重,一時間分身乏術,待他得空,便會來看你,大王心心念念可都是你的病況呢。」

鮑子爵望著老是撒謊騙他的母妃,緩緩道︰「母妃,待兒臣長大後,一定不會再像現在容易生病。」

他是母妃所生,也同母妃一樣,精于撒謊騙人。

嬗妃的笑容里有著濃濃的恐懼與悲傷,口是心非道︰「你長大了當然會身強體壯……咦?怎麼不見伺候你的宮女?」

鮑子爵冷冷道︰「她們早跑了,就留下這個丑丫頭照顧兒臣。」

「什麼?!」嬗妃沒想到宮女竟敢如此輕忽怠慢她兒子,氣得目露寒光。

她自幼孤苦無依,萬不得已淪為太史府家伎,是以她很了解為奴為婢的苦楚。

進宮後,對宮女內侍從不嚴格要求,總是讓他們得過且過,以至于養刁了這班奴才,是時候讓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知道誰才是主子了。

「母妃別惱,反正這些宮女內侍最善于陽奉陰違了。」公子爵涼涼補刀。

「她們常撇下你不管,你怎麼都不告訴母妃?」嬗妃氣得雙眼怒紅,她絕不會輕饒錯待爵兒的宮人內侍。

鮑子爵沒有回答,只是朝她悲涼一笑。他終日病懨懨,連跟母妃說些體己話都吃力,遑論花時間抱怨宮女的怠慢。

這一抹笑容,宛若往嬗妃心頭刺刀,痛得她連呼吸都疼。她以指節輕撫愛子的臉龐,「不礙事,母妃定不讓其它人再欺你。」

「兒臣知道,有母妃在,再也沒人敢欺負兒臣。」

嬗妃愛憐地撫著兒子的發,眸底閃耀堅定光芒,「芙蓉,你今天做得很好,果然不負本宮期望,本宮會好好想想該如何賞賜你。」

「娘娘,芙蓉不需要任何賞賜,我只想回家。」她要遠離這壞脾氣的八公子。

嬗妃輕笑哄騙,「宮里有許多新奇好玩的事物,可比你家好玩多了。」

鮑子爵听出母妃擺明不讓丑丫頭走,心下不滿,母妃不會真認為只會氣他的丑丫頭于他有益吧?

「母妃,丑丫頭在這兒也沒用,她想回家,派人速速送她回家便是。」

一旁的葉芙蓉點頭如搗蒜,既然他們倆互不喜歡,還是別在一起的好。嬗妃仍舊是笑,「讓一個小泵娘深夜出宮,若遇上盜匪,豈不是太危險。」

「母妃可以派人護送。」

「大伙兒都休息了,芙蓉出宮的事,明兒個再說。」

鮑子爵看穿這不過是母妃的推托之詞,她壓根兒沒送丑丫頭出宮的意願,他不高興的臭著臉。

嬗妃沉著臉,語帶命令,「爵兒,听母妃的。」

此時掩上的門扉突地遭人推開,兩名該看顧公子爵的宮女有說有笑走進來。

嘴角有痣的宮女旁若無人嘻笑道︰「不知道他死了沒?呵呵。」

鼻架較大的宮女回道︰「死了最好,替咱們省不少事。」

口無遮攔的兩人相視一笑,猛地抬眼瞧見嬗妃已在小主子房內,兩人心下一驚,急奔上前,跪下叩首,「叩見娘娘。」

嬗妃冷笑起身,目露殺機,「你們睡得可好?」

耙咒她的兒子!很好,且看誰會先死!

完了!伏跪在地的宮女嚇得冷汗涔涔,頭重重磕在地上,齊聲道︰「娘娘饒命!」_

溫暖的陽光拂照大地,園中樹木花草全被覆上一層金光,閃亮耀眼。

葉芙蓉趴在窗台上,渴望的望著窗外。她已進宮多日,除了嬗妃的寢宮外,哪兒也沒去,不,該說她整日就待在公子爵的寢房內,因嬗妃要求她與公子爵要形影不離。

先前負責伺候公子爵的宮女據說已掉了腦袋,其余的宮人內侍,在嬗妃于大王耳畔嬌聲央求下,于短短三日內全部換掉,她不曉得那些人去了哪兒,只知新來的宮人內侍不再像先前那些怠忽輕慢,他們盡心伺候,連面對她也是如此。

不過公子爵對新來的宮人內侍並未給予好臉色,常常支開他們,留下她貼身伺候。

她無奈轉頭看脾氣一直很壞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覺,剛進宮那一夜,她以為他會死,結果已過了五日,他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氣色似乎變得比較好,罵起人益發刻薄。

「丑丫頭,把藥倒掉。」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公子爵懶懶命令。

「公子爺,你都沒喝藥,這怎麼成?」她每天偷偷將藥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該怎麼辦?

鮑子爵慵懶睜開眼,瞪著丑丫頭,「為何不成?」

「這藥是馬太醫特地開的,不喝病不會好。」她老調重彈,苦心勸說。

「本公子沒喝這藥,這五日來精神反倒清爽……」話說到這兒,公子爵詫異住嘴,整個人撐坐起來。

她抬眼對上滿臉震驚的公子爵,「公子爺想喝藥了?」

他緊張舌忝舌忝干燥的唇瓣,嗓音微顫,「丑八怪,你都把藥倒在哪兒?」

葉芙蓉心下納悶,不解他為何聲音會發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著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兒。」

「你扶我過去瞧瞧。」

「好。」葉芙蓉走過去,蹲下來為他穿好鞋後,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動的公子爵雙腿細瘦無力,縱使依賴丑丫頭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額際冒出冷汗,不過走五步路,就讓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扶得雙臂開始發抖,竟也累了,忍不住開口詢問︰「公子爺要不要我搬張凳子過來,讓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點頭答應,讓她喘口氣。

「不,你扶著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會摔得四腳朝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遠離半步。

希望落空,葉芙蓉垮下臉來,迫于無奈,只得繼續扶他向前進,兩個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幾次就要不穩摔倒,全靠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撐住兩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腳步虛浮的公子爵腿一軟,眼看就要摔倒,葉芙蓉嚇得心都沖到喉頭,雙腿跨開,馬步一蹲,竭盡全力穩住他。

鮑子爵瘦弱的身軀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雙臂抱住她,直到額頭擱在她的肩上,他這才意識到,她長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卻矮她半顆頭,真不是滋味。

他惱怒抬頭,惡聲惡氣道︰「你沒吃飯嗎?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被罵得很無辜的葉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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