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上陌生人 第10頁

彷佛不用接听,他就知道是誰打來的。

很顯然的,專線號碼只有一個人有,而專線那頭,傳遞的不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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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他來醫院干嘛?

陳翼神色緊繃的快步走在前頭,跟在他後頭的項惠紫,只能邁開吃力的步伐跟著;雖然滿心疑惑卻沒叫住他的腳步,恐怕自己大叫他也听不到。他的神情恍惚,她都很懷疑他還記不記得她的存在。

幣上手機的那一刻起,失神的他就已藏不住眼底的憂慮。

有壞事發生了,只是她不知道是什麼壞事。

搭乘醫院電梯直達六樓後,陳翼只是面無表情的往前走,目的地很明確。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一路跟著他,但絕非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他嚴肅憂郁的神情,讓她尋消遣的心情跟著嚴肅起來,沒了開人玩笑的興致。

無法否認的,她的情緒被他牽動了。

本來只為了打發無聊,所以對他「個人」以外的消息都不感興趣;現在她卻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包括他辛苦半工半讀的原因和他的家庭背景。

她有種預感,一些疑惑馬上就能破解。

陳翼停在六樓的六O三號房前,光看背影也知道他做了個深呼吸。

不知為何,項惠紫突然沖動地牽住他的手,緊緊握了一下,連她都被自己所做的事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放開他的手,總覺得他需要一點支持的力量。

陳翼愣了愣,這才回頭看著身後的人。

從他迷惘的眼神,不難看出他的確差點忘了她的存在。

「你不進去嗎?」項惠紫若無其事朝他一笑。

「當然。」略顯遲疑,陳翼點了點頭,毅然決然推開病房的門。

下意識地反握住她的手,手心傳來一股暖流,彷佛讓他多了一份支撐自己的力量,更能面對那他早已習以為常,卻永遠無法感到麻木的現實。

門一開,一個不明物體朝他們迎面砸來。

鏗鏘!鐵湯杯撞上牆壁,應聲而落造成極端刺耳的噪音。

在那一瞬間,陳翼抱住項惠紫的腰身閃過異物,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突襲場面,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濃黑的眉頭多打了個緊鎖的結。

「走開、走開,別過來!」病床上的婦人驚恐尖叫,顯然就是丟出傷人物品的犯人。

「媽,別怕、別怕喔!那是哥哥,不是壞人啦!扮,你們沒事吧?」陳筱娟手忙腳亂地拉著激動的母親,邊忙著安撫母親,邊朝剛進門的哥哥詢問。

發現有意外的訪客,她也沒有多余的心力打招呼。

「沒事。媽又犯了?」遠遠望著縮起身體,躲在棉被中頻頻顫抖的母親,陳翼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面無表情地問著妹妹。

保持距離,是因為他一接近,母親便會更加瘋狂。

「一早就犯了,比以前還要嚴重,所以醫院急著通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說著,陳筱娟哽咽起來。

看見母親痛苦的模樣,她覺得心痛又心疼。

一犯起病來,母親就會完全拒絕男性靠近,包括自己親生的兒子;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生過孩子,雖然肯讓她接近,也只當她是醫院的護士小姐。

面對母親時好時壞的病情,她完全六神無主,不由得恨起狠心丟下他們的父親。

「護士小姐,我怕,快趕他走,快啊!」

突然,陳母從棉被里伸出手拉住女兒,恐慌地盯著門邊的「陌生人」。

「哥……」陳筱娟為難她看著陳翼。

只靠她一個人沒辦法安撫母親的情緒,偏偏母親不肯讓親生兒子靠近,那種心力交瘁的感覺真讓她難以言喻。

雖然向哥哥救助也是沒用,可是他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母親一犯病,她也只能通知他而已。

事後她總是不忍,見到哥哥一如此刻的受傷眼神。

每次她總後悔自己不該找哥哥求助,卻更害怕一個人承擔的無助。

在一片沉默的氛圍之下,項惠紫突然放開陳翼的手,朝病床走了過去。

「妳是誰?」雖然還是有些顫抖,可是因為項惠紫是女性,所以陳母並未對她的靠近出現過大的反彈情緒。

陳翼兄妹也都緊張地望著項惠紫,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麼。

「太太,我也是護士小姐啊。」走到病床旁,項惠紫對著陳母微笑,慢慢地在病床床沿坐下,輕輕牽起她的手拍了拍,泰然自若地道︰「我每天都照顧妳,還常常和妳聊天的,妳忘了呀?」

「護士小姐?」陳母一臉茫然,但並未質疑。

有些埋怨又溫柔的聲音,讓她狂亂的心浮現熟悉的安全感。

「是啊,我還常常推輪椅帶妳去曬太陽,曬太陽好舒服的不是嗎?」項惠紫臉上的笑容不會退去,伸手緩緩踫著陳母雜亂的頭發,順便把她頰旁落下的發絲撥到耳後,不斷地柔聲細語︰「妳現在身體不舒服,改天等妳身體好些、舒服一點,我們再去曬曬太陽好不好?妳一定還記得,院子里有好多又香又美麗的花吧?」

「花、花?」陳母顫抖了一下,可是並沒有排拒她進一步的踫觸。

她的笑容好溫暖,在她記億深處,彷佛有人常對著她這麼笑著。

一個小小的身影……

「嗯,有玫瑰、茉莉、百合,還有其它的花都好香的,妳不是還說過天氣暖暖的,風吹起來好舒服,所以很喜歡去散步?」

見母親的情緒很不可思議地平復下來,兄妹倆不由得面面相覷。

不管項惠紫施展了什麼魔力,他們兄妹都由衷感謝;陳筱娟更不管她是什麼來歷,都感激涕零地暗暗松了口氣。

唯有這次,她覺得向哥哥求救做對了。

他們兄妹倆就這樣望著項惠紫,看她不斷地和母親說話。

「我去跟醫生談談。」須臾後,陳翼對妹妹去了句話便走出病房。

身為親生兒子,對母親的病情卻無能為力,甚至比不上對母親而言全然陌生的項惠紫,那沉悶又復雜的情緒,外人永遠不會明了。

他,終究幫不了自己的母親。

★※★※★※

「謝謝妳。」

走出醫院,陳翼開口道謝,神情卻顯得有些不自在。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否認,在她的安撫之下,母親平靜地睡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詳。光為這件事,他就應該好好跟她道謝。

除了開口道謝,他也沒有其它回報她的方式。

「沒什麼好謝的,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擅自說了一堆想說的話而已。還好自做主張沒造成反效果,讓伯母更不高興。」對他甜甜地笑,項惠紫並沒有邀功的意味,也沒刻意強調他母親顯而易見的精神病癥。

有這樣的母親,她想他們兄妹肯定過得非常辛苦。

縱使她嘗試了解,但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苦,還是要當事者才能體會吧。

「還是謝謝妳。」有些僵硬,陳翼仍由衷地道。

今天要是沒有她在,他和筱娟肯定會像以前一樣無奈,對于母親的異常不知該從何下手照料,並再度受到挫敗感的打擊。

何況,能毫不對他母親的異常感到畏懼,進而對他排斥鄙視,那麼自然快速接受他有個這樣的母親的人,她還是頭一個。雖然是她自己跟到醫院來,若是被他母親的異常嚇著也不能找他算帳,可是她的表現的確異于常人。

他不在乎她有何看法,卻也沒料到她會對他母親的痛坦然視之。

靈動的黑眸一轉,項惠紫朝他眨眼,旋即聚笑。「既然你堅持,我就厚臉皮點認為自己幫上一點忙啦!不過你若是真要謝我,不如換個方式謝,光是嘴上道謝,未免太沒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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