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蔚家.抑或是姬家來說,她已成麻煩,而且只會是個麻煩。
她必須讓他明白,娶她,是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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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萬里怔怔地望著蔚青心的背影。
他在思考,思考這是不是她為了讓他主動退婚的嚇阻。
敝的是,他打從心底相信、感受到她話里想傳達的認真。
的確,他對她這五年來如何生活,是一片全然空白。
五年,可以發生很多事。
在他的沉默中,蔚青心似笑非笑地道︰「若我已非你所想象,你是否娶我不悔?若我貌不如昔,你是否依舊娶我不悔?若我是個災難,你是否依舊娶我不悔?若我—一」
「是的!」毅然決然,姬萬里打斷了她一連串的假設。
頭一次,他堅決表達了自己從來不變的心意。
無論變成如何,他都要娶她!
遲疑了一會兒,她又問︰「就算我成了丑八怪?」
男人皆重女子色、藝,他應該也不例外。
蔚家的情況他應該相當清楚,蔚家的家境大不如前,兩家聯姻對姻家已沒有多大好處,他會無意履行婚約,並不算太出人意表,反倒是蔚家該緊緊依附著他們才對,他實在毋需堅持。
「是的!」
毋需考慮,就算她被毀了容,他依舊要她;更甚者,他會疼惜她在外所受的委屈。
他無法忍受她因為毀了容,從此被人暗地嘲笑,終生幸福無望;他會盡全力請來各地名醫,就算治不好她的臉,也絕對不離不棄。
傻子,那麼認真地決定,豈知她並未毀容呵!
—一讀盡他的善良,蔚青心不由得心弦微動,更想試探他的寬容度。
「就算……我已無清白?」
是呀!再善良總有個限度,他畢竟是個男人。
怔了一會兒,他義無反顧地承諾︰「是的!」
姬萬里的心在難抑暗潮洶涌的情緒中已緊關不住,驀地敞開。
一想到她清白不復,他無法否認自己驟然緊縮的心,像是快要被掐破般無法跳動;並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可能性成真會很難受,但最重要的是她回來了,所以五年里發生過的事,他決定當作不曾發生。
重要的是,他往後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這次,他會守住重要的寶貝,那是他自五歲起便暗自發誓要保護一生一世的人。
想起五歲的時候,他曾經想解除婚約,可是當他隨娘親拜訪蔚家莊,第一回見著才兩歲稚齡,尚牙牙學語的她。
賴在娘親懷里的她對他甜甜地笑了,露出好可愛好可愛的笑靨,震撼了他五歲時毫無抵抗能力的心房。
那笑容,像咒語梏緊了他的心。爾後,他不再提解除婚約之事,只是專心地等她長大。
或許是太專心了,反而造成她從懂事起,便極端排斥他的親近,對他異常反惑。
然而,他的專心卻已無法自拔。
那十年,他用心呵護著心中的寶貝,想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她懷里,想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在她正式過門前都不受到任何傷害。
他不否認自己保護過度,想確保她一路平安地成長,然後嫁人姬家;可是他就是無法不去介入她的生活,他想保護自己重要的寶物呵!
寶物雖被玷污了,依舊是他心中不變的寶物,無法舍棄,他只會想殺了那個負她、欺了她的人。
「你……」
蔚青心好生錯愕,禁不住一股熱潮沖上眼眶。
他的深情如排山倒海朝她撲來,讓她接收得有些措手不及。
一顆心乍然被熱氣漲得好滿好滿,幾乎逼得她窒息。
想不到,她真的想不到會是如此啊!
還好背對著他,不致教他見著她臉上此刻的驚慌失措,和完全掩飾不了的震驚。
這來得太過激烈,她感動、震撼,卻還無法消化他沉積多年的澎湃情感。
五歲?
自懂事起,她只惱他像個管家公,好不煩人;可想而知,那時的她不懂得感情,只是個悶丫頭。
她一直都知道家里人是怎麼想她,認為她不甚愛笑、不甚愛鬧,像個大人般,壓根兒不像小孩那樣可愛有趣,甚至悶得讓人有些害怕。
因為她不愛笑,唯一努力親近她的人,只契而不舍的姬萬里;他從來不在意她無心展笑,原來那竟是為了他已認定對她的感情、對她的心意。
那些年,她究竟感受到了什麼?
他的深情,她竟然一點也接收不到,還嗤之以鼻。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的心已陷落。
在她還是阿青的時候,或許就已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不願在不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前正式面對,所以有心逃避吧!
她想,一切都還來得及。
既然他什麼都不計較,對她又如此用心在乎,就算發現她這五年來容貌在、清白也在,不過是成了衙門搜城追緝的夜賊,也會接受她吧?
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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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青心一提及她願嫁予姬萬里後,兩家便熱鬧迅速地準備起婚事。
顯然,蔚家深恐她心意有變。
姬家亦深恐姬萬里再染上斷袖之癖,慶幸她回來的正是時候。
除了她依舊堅持在拜堂前不和姬萬里面對面,一切都順利得很;因為即將過門,不差再等些時候.所以姬萬里對她的堅持並無異議。
反正她若真的毀了容,他也不會放在心卜.依舊要娶。
不管她不願見他的心結為何,他都會替她解開,並耐心等待。
在拜堂之前,他一得空便上蔚,即使僅能面對她的背影亦不生氣,跟她天南地北的聊著,就是不觸及她這五年去了哪兒、過著怎樣的日于。
她明白,這是他的體貼。
只是漸漸觸及他敞開的心,她反而猶豫害怕,怕承受不起他這樣的體貼及深情,對他的感情不及他對她的濃烈。
什麼都不說,帶著這樣的心情等著嫁入姬家,當真可以嗎?她不免幾度自我懷疑起來。
當真……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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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燭夜,房內燭火搖曳。
一身喜氣紅袍,蔚青心端正身子坐在床沿,一顆心惶惶不安。
不知時間怎麼過的.就走到了這一天、這一刻,她還猶豫不定,卻已點起紅燭.喜帳高托.吹響熱熱鬧鬧的婚嫁曲。
拜完天地後,她坐在新房內,把玩著手中的心鏡感嘆。
青心。
愣了一下,蔚青心懷疑自己是否听錯了。
青心,是我。
心頭一震,她緩緩扯下蓋頭的紅色喜帕,視線在房內梭巡。
只見一名老人立在半敞的窗邊。
「師父!」
「小姐?
隨侍在旁的小翠,先是被陌生的老人嚇了一跳,正想扯開嗓子喊人,卻被自家小姐好象認識老人的態度弄糊涂,在喊人與不喊之間搖擺不定。
哪有新嫁娘自己扯下喜帕的,唉!要是老爺夫人知道,她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
「小翠,你去門外替我守著,有人來了就提醒我。」
興奮之情雖未溢于言表,但蔚青心已顧不得小翠的錯愕離開床邊,只丟下這麼一句話。
在小翠不明所以的走出新房,不確定地關上房門之前,她人已經來到窗欞旁。
一身累贅走不快,她稍微提起礙腳的裙擺,動作還算利落。
「師父,你怎麼下山了?」
師父年事已高,曾說過對紅塵俗世已不眷戀,將在深山修身養性終老,不會輕易再下山來,她若想見師父一面,唯有待她人山。
萬萬想不到,師父會在她大婚之日出現。
她喜,仿佛老天爺有意,為她迷惘的心帶來一盞明燈。
「來看看你是否替為師了了心願,又听到你成親的消息,于是過來一探。」
老人一手捻著下巴的白色長須,慈藹的笑容里帶著一絲不易見的輕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