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一人一半,面對面坐著,各自大快朵頤。
鮑子爵頭一回知道剛烤好的雞是如此香氣四溢,肉質鮮女敕,以前他吃的都是什麼爛東西?下毒也就罷了,還難以下咽,他越想越不高興,更加用力撕咬香噴噴的雞肉。
他有感而發,「合該說本公子身子骨健壯,才沒早早被毒死。」
咬得滿嘴香的葉芙蓉想了想,同意的頷首,「好像真是這樣。」
「待本公子抓到毒害本公子的人,非要以牙還牙不可。」他誓言絕不放過錯待他的人,至今仍沒能成功將他毒死,想來藏身幕後的主使者一定很得捶胸頓足,他偏不順對方的意,偏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快活。
他是否要報仇,並不是她能決定的,葉芙蓉听了只是想,為何毒害他的人仍不肯停手?公子爺從小到大幾乎與床榻寸步不離,真要惹人厭到教人想下毒殺他,也有個限度不是嗎?
「不過你是如何拿到烤雞的?」他非常好奇。
「呃……」她一愣,借由拿手絹 拭油滋滋的嘴角,匆匆回避他詢問的目光。
「你怎麼不看本公子?」她……可是心虛了?
「沒有不看呀。」她慢吞吞收手絹,轉回目光,看向他身後的佛像,一對上莊嚴慈悲的佛的雙眼,她便心跳加速,唯恐遭佛看穿,又匆匆移開。
「丑丫頭,你的眼神游移不定,分明有鬼,還不快說。」他嚴厲低喝。她瑟縮了下肩,吞吞吐吐,「就……」
他雙眼危險半眯,「就?」
「那個……」
鮑子爵耐性盡失,語帶威脅,「哪個?你還不從實招來,小心本公子要你的腦袋。」
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早晚都要挨刀,她就勇敢豁出去。「我告訴膳房的庖人,我已餓了好幾天,再沒東西吃就要死在宮里。」
「就這樣?」他不信,若那麼簡單,她何須吞吞吐吐?
「呃……我有點加油添醋。」她忐忑不安盯著手中的烤雞。
他猶如不苟言笑的大理卿,語氣嚴厲上揚,「加了哪些?」
葉芙蓉的頭低到不能再低,小小聲說︰「我跟庖人哭訴,公子爺……嗯……脾氣太壞,不僅對我又打又罵,還不給飯吃,讓我餓得頭昏眼花……庖人同情我的悲慘遭遇,便拿了雞給我。」
膳房的庖人皆听聞八公子狠砸宮女送進寢房的膳食,八公子脾氣壞眾所皆知,庖人心想陪伴八公子的小書僮定天天少不得被打罵,對她這嬗妃故人留下的遺孤心生同情,便送她一只烤雞,還告訴她,若再肚餓,盡避到膳房。
「你悲慘?本公子才是悲慘的那一個,本公子不僅遭人毒害,還被你造謠污蔑,本公子非要摘下你的腦袋不可!」公子爵氣得想拿吃到一半的烤雞砸她,偏又想到這烤雞是他蒙受不白之冤才得到,砸不得,這才恨恨收手,護著珍貴的烤雞。
她咕噥喊冤,「我也不全都是扯謊,公子爺,你明明每次講沒幾句就說要我的腦袋,我也是會擔心受怕的。」
他很得牙癢癢,「本公子可沒打你。」
「怎會沒有?公子爺,你曾拿陶枕與被褥丟我,幸虧我手腳俐落才沒被丟中。」葉芙蓉越說越理直氣壯,公子爵確實待她不好,佛全都看在眼里,肯定不會覺得她無中生有。
「……」她說的的確是事實,讓他無從反駁。
他惱羞的將手中烤雞塞進她手里,譏諷道︰「既然你這麼委屈就多吃點。」最好噎到,哼!
「公子爺,你又生氣了。」他果然很愛生氣。
「本公子就是脾氣太壞,當然要生氣。」他風風火火就是要發脾氣。
她陪笑臉,將烤雞放回他手中,「公子爺生氣歸生氣,烤雞還是要吃。」
「不吃。」他耍脾氣。
葉芙蓉見他雖說不吃,右手卻牢牢抓著烤雞,心下便有底。「我都把烤雞帶回來了,公子爺說不吃,丟了豈不可惜?晚上我再到膳房那瞧瞧有啥好吃的,再騙一些回來。」
他不快地橫了她一眼,「你又要跟庖人哭訴,本公子脾氣太壞?」
「呃……」
他牙一咬,心念一轉,低吼道︰「你盡避到處哭訴,反正本公子就愛當惡人。」他恨恨張嘴,用力撕咬涼了的烤雞,雖沒先前熱呼呼的美味,但仍讓他齒頰留香,好吃。
他這是……自暴自棄?或是刻意說反話?
鮑子爵朝她猙獰一笑,大口吃烤雞,仔細想想,丑丫頭到處哭訴他有多壞,也沒啥不好,至少她不會倒霉陪他一塊兒被毒害,再者她還能帶回沒被下毒的食物,也算一舉兩得。
「記得將本公子說得十惡不赦。」
他的笑容帶著一絲邪氣,教葉芙蓉打了個寒顫,所以他是認真的!
鮑子爵與葉芙蓉的計謀奏效,她一到膳房就裝可憐,加油添醋哭訴公子爵的惡形惡狀,公子爵則每天大發脾氣,怒斥宮女內侍,該摔的,該砸的一樣不漏,嚇得宮人們抱頭鼠竄,以至于他臭名遠播。
不少宮人私下議論紛紛︰公子爺都快死了,也不做點好事,還折磨人,不如早點死,讓大伙兒都快活。
不少人背地里咒他,期待早日收到他的死訊,偏偏教眾人百思不得的是,明明馬太醫也說八公子命不久矣,為何他還活著?還有力氣砸盤摔碗痛斥服侍他的宮人?究竟是出了什麼岔子?又或者馬太醫的醫術太精湛了,才能在鬼門關前救回八公子?
鮑子爵不在乎宮人們如何憎惡他,他每天最期待的是丑丫頭自膳房騙回來的飯菜,他越吃胃口越好,下床走動時也不再氣喘如牛,精神好轉不再鎮日昏睡,他正一日日變得更加強壯,待母妃與父王回宮,見到現下的他,肯定會很高興。
他每天帶著熱切的笑容醒來,每夜充滿希望入睡,不久他將能夠在陽光下盡情奔跑,他將如其它兄弟一樣健康,父王不會再拒他于千里之外,會對他展露笑容,因為他身上不再帶有穢氣。
他心情大好,同丑丫頭說話,也不再動不動就威脅要摘下她的腦袋瓜。
他微笑,與他朝夕相處的葉芙蓉便也漾滿微笑,她發現他的眼神越來越明亮,也長了不少肉,不再干瘦得教人害怕。
今曰正午,溫暖的陽光帶著徐徐涼風,舒服的不用再穿上層層厚衣袍,葉芙蓉照例將宮女送來的湯藥偷偷喂院子里那棵已枯死的梧桐樹後,便又到膳房蹭飯。
膳房的庖人待她極好,每餐都給她極多分量,足夠她和八公子分食。今日一位庖人叔叔讓她帶回一條炙魚,一大盆雞羹與一盆麥飯,庖人叔叔擔心她吃不夠,還要再塞香氣四溢的炮豚,是她一再婉拒,庖人叔叔這才作罷。
鮑子爵與她開心的望著案上熱騰騰,誘人食指大動的菜肴,她手腳利落的為他與自己各添一大碗麥飯。
「膳房里的庖人對你真好。」這幾日他吃得極為豐盛,連冷饅頭嘗起來是啥滋味都忘了。
葉芙蓉笑嘻嘻,點頭如搗蒜,「今兒個菜多,明日我再從庖人叔叔那帶回炮豚。」一想到沒能帶回炮豚便覺可惜,若非擔心被人發現她和八公子分食,她早喜孜孜帶回來了。
「炮豚嘗起來是什麼溢味?」公子爵好奇得不得了,雖然貴為公子,可自小體弱,一些常人口中的珍饈,他不是不感興趣,便是食之無味,可自他嘗得出食物的差味後,對每一樣她帶回的食物,他皆興致盎然。
「我家的廚子告訴我,它是以棗填滿小豬的肚月復,用蘆葦將小豬裹起來,再涂上帶草的泥,放到火里燒。燒完之後,要剝除泥巴,再用糊狀的稻米粉涂在小豬身上,放進盛油的小鼎,燒熬三天三夜,再取出,調上肉醬和醋,非常好吃。」她將繁復的烹調說得口沬橫飛,滿心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