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不想與她多聊的況絢麗,在一手被她緊握住不放的情況下,也只能陪她一塊坐下。
「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一直很想再見到這名高中時,總是形影不離的貼心好友,止不住臉上笑意的詠童,看著此刻與以往完全不同,一副女強人模樣的好友,興奮過後,心中也塞滿了為她感到的驕傲。
「五、六年了吧。」況絢麗抽回被她緊握了許久的手。
「我好久沒見到同學了,妳是我這幾年來見到的唯一一個。」
「噢。」她意興闌珊地應著,狀似不經意地低頭看了看腕上的表。
「妳還有跟其他的同學聯絡嗎?」沒發現她動作的詠童,一時之間的喜悅之情,還沒平定下來。
況絢麗輕挽著垂落至頰邊的發絲,將它勾至耳後,「偶爾會跟幾個通電話。」
「他們還好嗎?」
「嗯……」她一手輕托著香腮想了想,「女生方面,坐妳旁邊的那個小嵐,去年生了第三胎,那個愛哭鬼鳳仙,听說去年跟著她老公去上海了。男生方面,詠泰還是跟我同一間公司,大媽服完兵役就去了美國,一直沒回來過。」
詠童笑了笑,「這樣啊。」
單純干淨的笑顏,映在況絢麗的眸心里,像顆掉進眼里的砂,胸臆中那股自她出現在面前起,就一直隱隱發酵的情緒,逐漸開始變成一種刺痛。
「妳還想知道誰的消息?」她明眸一轉,帶點洞悉的目光,很快地掃向一直以來,總是什麼都不知情的詠童。
望著她那近乎尖銳的目光,令詠童並不願在她面前承認,自己是否想自絢麗的身上知道何人的消息,而在她的心底深處,她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那個曾經佔據她生命多年的男人,如今究竟是如何了?她不清楚,自己想不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交了女朋友了嗎?或者,是否早就已經與別的女子建立了一個家庭。
「沒了。」過了一會,詠童掩飾性地笑著朝她搖首。
也許是感染到了她那言不由衷的情緒,唇邊笑意驟失的況絢麗,忽地一手拿起皮包站起。
「我還得去開個會,不能陪妳多聊了。」
「好。」這才記起自己也有事要辦的詠童,連忙跟著起身,並在她要走時,自名片夾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有空記得跟我聯絡。」
然而遞出的名片,過了好一會,始終沒被人收下。
看著詠童多年來還是不變的笑容,況絢麗面色更顯陰晴不定,就在不明所以的詠童,遭她拒收名片後,尷尬得不知道該不該把名片收回來時,她自況絢麗的口中,听見了從不曾听過這麼陌生冷漠的聲音。
「我想,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和老友重逢的喜悅感,霎時在空氣中消逝得干干淨淨,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的詠童,緩緩收回了拿著名片的手,錯愕地看著這名曾經形影不離的手帕交,她那近乎仇視的眼神。
「為什麼?」
她回答得很單刀直入,「因為我也一樣愛過他。」
「他?」沒頭沒尾的,她說的是誰?
「陸曉生。」
多年來從不知有這回事的詠童,張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名當年與她最是要好,同時也是在那段失去陸曉生的歲月里,陪著她度過最艱難日子的好友,而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方才那一句她從沒有發現過的話。
她也愛過陸曉生?
不知為什麼,在听見這句話時,她覺得這麼多年來她仔細收藏著的友情,就像是一幅花了多年時間才合力完成的拼圖,突然遭人自高處用力地擲向地板,令那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情誼硬紙片,霎時散了一地,再也無法拼湊完整,而她,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與她相處時的委屈與嫉妒,不平和心碎。
「妳剛才想打听的其實是他的消息,對不對?」冷艷的笑意,緩緩在況絢麗的唇邊漫開。
分不出是震驚還是打擊的詠童,喉際似梗住了什麼,月兌口而出的實話,若是不留心就幾乎听不見。
「我只是在今早……遇到了他。」
她美目一瞇,「那妳何必還來透過我打听他?」
「我……」
「我不想再見到妳。」況絢麗板起面孔,說出口的話咬字清晰又明確,為的,就是要讓她在今日全都听清楚。「因為我不願意,又在妳身上看見當年我認輸的影子。」
輸這一字,她是絕不能容許的,因此,她絕不承認她曾嫉妒,也絕不承認,她曾敗給了賀詠童這個人。
陸曉生眼中的寶,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依然還是這個平凡又不起眼的女人,而她不同,不僅是和詠童不同,她還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不是她自傲自負,但這就是事實,論家世背景,比長相身材、聰慧機智,甚至是,從學生時代就是校花,到如今身為企業女強人的她,自認無論何時何地,她都將同齡的女人遠遠拋在身後,她們從沒人及得過她,而在人群中,人們第一眼看見的人也一定是她,從以前到現在,每個圍繞在她身旁的男人,心儀的人也當然是她,偏偏就只有她打從一眼就看上的陸曉生不。
他的眼楮里從頭到尾就看不見她的存在。
她只是個人,她也和其他人一樣是要自尊的,陸曉生看不上她,但為了賀詠童?這簡直就是個侮辱,她究竟是哪一點比不上這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人?
一直站在原地沒有開口的詠童,在況絢麗轉身走開時,耳邊回繞著的,是她方才最後的一句話。
「我也認輸過啊。」詠童抬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喃聲在嘴邊說著,「我也輸過的……」
輸人了什麼?
輸給了歲月,也輸給了等待。
拂面而來的冷風,在詠童起身離開這一片綠意時,並沒有為腦海一片茫然的她帶來些許清醒,她像抹游魂似地穿過人擠入的大街,站在馬路的路口,無意識地看著那盞和況絢麗身上所穿的套裝顏色一樣,此時看來卻顯得刺眼的紅燈。
綠燈亮起,搶生意的出租車在一旁呼囂而過,她眨了眨眼,想起了她該辦的公事,連忙在綠燈轉色前快速通過斑馬線,一徑疾走的她並沒有發現,在她身後,那一雙在無意中發現了她後,就一直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離開的眼眸。
快步過了馬路後,走在她後頭的陸曉生,看著向來就很性急的她,在人群中沖鋒陷陣,以像是再不走快些就會來不及的速度快速地走著,在街頭的轉角處,她不慎被迎面而來的路人撞了一下,沒拿好包包的她,包包里一個迭滿文件的紙袋掉了出來,白色的紙張霎時鋪滿了一地,她慌忙彎去撿,這令還與她隔著一段距離的他,很想追上去幫她撿,但動作利落的她一下子就收拾好,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接著起身急急忙忙的離開。
洶涌的人群,再次在人海中淹沒了她的倩影。
走至她剛才的停留處後,陸曉生彎子撿起一張她沒撿到的紙張,在那上頭,他一眼就認出哪個是她的字跡,因為她還是和以往一樣,寫字時,總是習慣性地會把頭偏向左邊,也因此,她所寫的每個字,字字都會揚向右上角,即使他說過了不下數次,她就是改不過來。
他還記得,他最後一次笑她歪歪斜斜的字跡時,是在那座午後時分安靜無人的圖書館里。
那天下午,夏日的微風將窗畔的白色長簾吹起,在掩映的光影中,他站在窗簾的後頭低首親吻著她,她一手按著他身上的白色制服,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了他眷戀的溫度,而他的心,就在她小小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