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的死,在他的心刨出個洞來。
三哥死了,父王死了,現下小北也死了,他的心一再被刨挖,已千瘡百孔。
接下來他是否還要面對生命中難以承受的沖擊?
所有受傷的人都已得到治療,該填飽的肚皮,也都填飽,可太多的死傷,教所有人心頭郁結,他們不是沉默不語,便是試著入睡,養足體力。
已將小北和其它因傷勢過重死亡的人埋葬在花園的公子爵面無表情,陷入沉默。
與他一同待在寢室的葉芙蓉、嬗妃和古大夫皆靜默不語。
他們全都沐浴餅,洗去滿身髒虧及鮮血,但洗不掉蒙上心頭的陰霾。
葉芙蓉安靜為他處理身上的傷,她的動作溫柔且俐落。
迸大夫仍失魂落魄,雖說他是大夫,見過不少死亡,可他一直將小北視如己出,一時間難以平復悲傷。
鮑子爵打破沉默,緩緩開口︰「老七在宮中,坦承父王的死與他有關。」
「什麼?!他竟敢弒君弒父?!」嬗妃吃驚的揚高聲,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
葉芙蓉也沒料到公子策會痛下毒手,連自己的父王都不放過,這人的心果然夠殘夠狠。
迸大夫這才回過神,吶吶道︰「他可真是心狠手辣,難道不怕遭天譴?」
「他說,殺父王是為報殺父之仇。」公子爵重復老七所說的話。
「他在說什麼?什麼為報殺父之仇?難不成他的意思是,大王不是他的生父?」嬗妃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是這個意思。」
嬗妃沉默了一會兒,眉頭深鎖,搖著頭,「真是如此?有可能嗎?」
葉芙蓉感到不可思議,「大王真不是七公子的生父?」
迸大夫吃驚的嘴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這真是……真是……」
「母妃如何看此事?」母妃長年待在後宮,或許曾耳聞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
嬗妃略微想了想,「當年大王為了王位之爭,和其它公子手足相殘,其中被大王視為眼中釘的是四公子,當時四公子最寵愛的即是七公子的母妃——嫦妃,為了羞辱慘敗的四公子,登基為王的大王將嫦妃強行搶入宮,過了不久,嫦妃便生下七公子。」
「所以老七確實有可能不是父王的子嗣。」
「這種事,嫦妃自個兒最清楚。」
迸大夫搖頭,手指點著桌案,「不對,嫦妃進宮後,大王理當會派太醫為嫦妃把脈,倘若她進宮前已懷有身孕,大王斷然容不下四公子的子嗣出世。」
「倘若有人幫嫦妃瞞過父王呢?王公公也是老七的人,或許宮中還有更多當年效忠四公子的人馬未能除盡。」公子爵提出可能性。
「又或者大王迫切想羞辱四公子,便忘了讓太醫檢查嫦妃,以至于嫦妃瞞天過海,欺騙大王多年。」嬗妃猜測其它可能。
迸大夫點點頭,「這也不無可能。」
葉芙蓉听得一愣一愣,沒想到在後宮最沒有聲音的嫦妃竟有此本事。
「嫦妃也夠厲害,藏了這一招,替四公子報仇雪很,不知大王駕崩時,是否知曉七公子真正的身世,倘若知曉,定是雷霆震怒痛心疾首。」
對于遭到欺瞞,死于非命的大王,嬗妃說不出心頭是啥滋味,雖然之于她,大王給了她富貴榮華,可也是她用身子換來的,說到底她同大王並無多少感情。
「雖然老七取得王印自立為王,但老二和老五可不會平白讓老七佔去便宜,所以究竟誰勝誰敗,還不得而知。」公子爵希望恨之入骨的老七一敗涂地,不管是老二或是老五,誰都好,最好砍下老七的腦袋,讓老七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爵兒,接下來你做何打算?」
葉芙蓉與古大夫都看著他。
「離了王城,兒臣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變成一介平民百姓,若是有人願意跟著我,那麼就跟兒臣一道離開,若是不願,就此散去。」經過深思熟慮後,他做出決定。
鮑子爵有自知之明,他是幾個兄弟里實力最弱的一個,沒辦法與其它人硬拼,況且他身邊已有太多傷亡,他想做的是保全他的人,而非意氣用事,使他的人招致殺身之禍。
不管是誰坐上王位,為了永保寶座穩當,定會出手鏟除異己,而他就會是那個異己,所以楠國他是不能待了,最遲明日便要起程離開。
「我說了,不論天涯海角,你到哪,我就到哪。」葉芙蓉沒有一絲猶豫,不論生或死,她跟定他了。
「就算你不跟本公子走,本公子也會帶你走。」公子爵拉過她,霸道宣示。
葉芙蓉被他囂張的宣告逗出一抹微笑,沖淡不少陰霾。
嬗妃見他們倆情投意合,頗感安慰,她相信不論遇到什麼事,他們都能互相扶持,給予彼此力量。
「王城所剩下的唯有悲傷,我和小南也與公子爺一道走。」古大夫也不願留在爾虐我詐的王城,他只想回歸懸壺濟世的生活。
「兒子到哪,母親自然也到哪,你休想有了妻子就撇下母親。」嬗妃逗著兒子。
此話一出,他們都笑了,氣氛較先前更為輕松。
鮑子爵眉眼低斂,想著王城是否都已平靜,或是三方仍未分出高下,依舊爭個你死我活。
「折騰這麼大半天,本宮想先躺一會兒。」明天會如何,誰也不知,嬗妃要趁著有時間,好好養足精神。
「是。」
「我去看看小南,他還在傷心。」古大夫長嘆了口氣,他們都失去重要的家人,需要相互安慰,渡過悲痛時期。
葉芙蓉送嬗妃與古大夫出去,才回到公子爵身邊,她伸指輕撫他緊皺的眉心,「我知道你很傷心。」
鮑子爵用力摟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月復部,低聲道︰「太多人傷亡,父王雖然與我父子感情不夠深厚,可我從不希望他就這樣離開,小北年紀還那麼小,他該是快快樂樂長大成人,老天卻硬生生奪走他的性命,讓我再也看不見他長大的模樣,還有三哥……三哥他竟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這算什麼?!」
「這些事究竟都算什麼?!」熱淚悄然無聲自他的眼角滑落,沾濕她的衣衫,他痛恨人性的貪婪及殘酷。
葉芙蓉撫著他的發,跟著傷心落淚,悲憐早逝的小北、痛心三公子和大王的遭遇,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父子、手足相殘,身為王族,丁點都沒外人以為的美好。
唯獨他們倆在時,公子爵才放縱自己陷入悲傷,他無須袒憂她會覺得他不夠男子氣概,無須擔憂她會視他不足以依靠,他可以盡情表露他的情緒,因為她懂他。
他傷心了一會兒,手一拉,讓她落坐在他腿上,經過淚水洗滌的雙眼,如黑曜石般深鐐,「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麼事?」他那慎重的語氣,教她的心不由往上提。
「葉薔薇死了。」
「薔薇她……怎麼會?」她和薔薇不和,可也不希望听見不好的消息,「她不是好好待在宮里?」
話方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傻,大王都死在宮闈的陰謀詭計下,宮里早就亂成一團,縱然大王極為寵愛薔薇,也是保不住她的小命,更有可能的是,正因大王的寵愛,以至于薔薇枉丟性命。
短短一天,他們面對一條又一條消逝的生命,是何其沉重,可他們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靶傷的葉芙蓉與他緊密相擁,感受彼此的溫度與存在。
「公子爺!」田泉在門外喊道。
「什麼事?」公子爵眸射精光,全身緊繃如弦。
依偶在他懷里的葉芙蓉急忙坐正,緊張的屏氣凝神。
「屬下發現,有一隊人馬正朝咱們的方向而來。」被公子爵派去帶人守在一里外的田泉發現異樣,立即快馬加鞭趕來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