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曜撇撇嘴角,「我說過了。」白白給她浪費了一個機會。
不死心的千夜連忙回頭望去,在她欲邁開腳步去拖救其余的人時,七曜一手拉住她。
「他們也都死了。」當她顧得了這個,就顧不得那些了。
失望與難過自她的眼底走溜而過,她軟軟跪坐在沙地里,許久許久都沒有言語。
站在她身旁的七曜,見她久坐在被烈陽曬熨的沙地里動也不動。他原是有意將她拉起,但為了她06份落寞自責的模樣,他又默然地收回了手。他仰首看向一時之間還不會落下的艷日,再看看無遮蔭而直接接受日射的她,半響,游走在她單薄身上的黑眸卻了動,浮現出久違的溫柔。
在她織造的這片沉默里,七曜投有打擾她,只是在有意無意里,靠站得離她更近一些,用自個兒的身子為她蔽蔭。
枉然一場的千夜,不知自個兒在原地坐了多久,當日頭逐漸西斜,漠地替換上了瑰艷的霞彩,陣陣騰升的地熱熱氣,讓遙遠的夕陽看起來像在燃燒,隨著時間的過去,清涼的風越過沙丘的另一頭拂來,將那一條條仿佛在舞蹈的熱氣歡散,直到這時,她才又有了動作。
七曜無語地看她召喚出兩名人形式神,低聲吩咐了他們幾句後,受命的式神立即遵照她的交代,將那些已死的人帶走埋葬。
當式神消失在他倆面前,千夜兩手撫著被夕照映燦得有如黃金的沙地,想起了她在那座金碧輝煌的殿宇里,也曾在她的殿中見過像方才那名男子眼神中,那份直抵心梢的戰粟悸怖。I她忘不了,那些被當作食材而擄來她殿中的人,他們視她如魔物的眼神、頻頻打顫的模樣,每當她被皇甫遲逼著將右掌放至他們頸間時,他們圓日直瞪,頻張的嘴中喊不出求救的只字片語,直至他們在她的掌心下灰飛煙滅,她也自饑餓與誘惑中清醒,那一道道渴望圖個生路而向她苦苦懇求的目光,似乎還盤旋在殿中、停在她的身上……無聲地向她控訴。
那份記憶。是比用金針密密刺銹在體膚上,還要細密的疼痛,像個時時都會提醒著她的夢魘,永生難以忘懷。
「我是人!」被回憶苦追得無處可逃的她,忽地對自己發泄起來,一把又一把捉起地上的細沙,將它用力摔向遠方,「我不是妖魔,不是鬼怪!」
她不在預料中的舉動,令七曜滿心意外,他不作聲地 著她,看她不斷捉起一把把細沙,那用力扔鄭的模樣,像是恨不能丟開身上的一切似的,她的舉動。是那麼的不遣余力,而她的神情,是那麼淒涼無奈……
「我是人……」力竭之余,千夜抖索地跪倒在沙地上,口中仍不斷喃喃,「是人……」
好似在回應她的呼喊般,西下的夕陽隱沒在沙丘的那一端,留下漫天綢似的雲霞,破碎地在天際飄流著,隨之而來的黑暗,溫柔地掩蓋了她孤單的身影,將她滿月復的心酸藏于暗處,再也不讓人瞧見。
定立在她身後的七曜,在她已然倦極,蜷縮著身子抵御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冷風時,來到她身畔坐下。振臂一摟,將她密密環圈在他的懷中,並在發覺她又因饑餓而開始發抖時,拉來她無力的小手貼在自己的頸間。
「你……」心神俱疲的她難以再與他爭辯。
在確認她巳吸食得飽足到一個程度後七曜主動挪開她的手,將想離開他懷中的她更加摟緊了些,放松身子將下巴擱在她的額際。
「你並未食人,因我不是人。」低沉帶有磁性的噪音,像在撫慰著她。
千夜仰起螓首,想看清他此刻的模樣,但漸濃的夜色卻讓她什麼也看不清。
「提供生氣給我,你不會有事嗎?」她愈來愈不懂,平常人只消被她吸食一會,就會身形俱滅絲毫無存,但他卻只像是流了些許氣力般,並沒有因她而死去或是消失。
他失聲笑了笑,「被你拿走那麼一點生氣,對我來說根本無礙。」
「真的?」問向他的聲音。有些急切,也摻著濃濃的憂心。
「為何你總是這麼擔心于我?」他將她挪開一點,邊褪去身上讓她貼靠著會覺得不適的光明鎧邊問,再拉開上衫將她包裹在自己的胸前。
千夜沉吟了一會,當他等不到答案時。他搖了搖她,低首將臉龐靠得她更近。
「就當是我欠你的吧。」她幽幽的說著,不想把所有的實情都說出來。「你需要人關心,也需要友人來為你擔心。」
心弦如遭震動了一下,七曜屏住了氣息,感覺她的話語透過她的依偎,伴隨著熱意遺進了他的胸膛里,而後,在其中緩慢地蕩漾。
在孤單了甚久後。那份遭他遺忘已久的心情,在她呢喃似的聲調里,偷偷被攜回他的面前,然而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挾帶在其中乘虛而人,他猛地甩甩頭,抖落一地的回憶。
夜間的沙漠里刮起了有一陣沒一陣的寒風,七曜抱著她站起,走回先前讓她體憩的枯樹下,背靠著樹身,目光款款留在東方方向的沙丘上,看著那方的天色由漆黑漸漸轉替成銀白。
當盈盈圓滿的月兒升上天際,灑落了一地沙浪間的銀輝頭一回兒看這等景色的千夜,她偎靠進他的頸間,戀戀地瞧著清冷的月下,這月如煙似幻的沙漠夜景,同時感覺他環在她身側的手臂收緊了些,源源不絕地提供著他迷人的體溫,替她抵擋沙漠夜里的寒冷。
「你還不能死。」他執著的低哺,徘徊在她的耳際,「還不能。」
千夜只是靜靜地听著他的耳語,而後合上跟,任它悄悄融入了夜色里。
***
出了大漠來到關內後,七曜褪下慣穿的光明鎧。換上了襲黑色快衣,一路直向東走。七曜的方向與目的,一直都很確定,也從未更改過。
被他攜上路的千夜,也明白他會執意往東的意圖,他是想帶著她到京墟的皇城里,以她為人質,好向她父皇面對面的幫他死去的弟兄討個公道。可他並不知道,在她父皇眾多的子女中,自小就被圈禁隔離的她,對她父皇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但她沒有向他說明這一點,只是一味地隨著他東行,因為他雖有著他的意圖,她也有著……他所不知的私心。
在這日黃昏,因錯過了可供歇宿的城鎮,在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荒山里,七曜找了間看似古老的佛寺打算借住,但因他倆的樣貌並不似兄妹,只好托了個借口說是夫妻,寺里的住持見他倆似遠道而來,兩人的神情也都帶了疲憊,于是便本著慈悲心腸廣開寺門。容他們借宿。
鳥聲陣陣,向晚時分,歸鳥紛紛棲停至寺後的林梢間,千夜推開寺內廂房的窗扇,邊聆听著寺內陣陣響起的晚鐘,邊看在山林遠處的淒霞暈滿西天。在天際層層的雲朵間進射出絢爛紅光。
在外頭水井邊將自己打理干淨的七曜,推開了廂房房門,提了桶自井里打的水進來,將桶中之水注入房中架上的木盆里,打算讓她洗臉淨手,但在喚了她好幾聲,她仍是一逕地瞧著外頭的落日沒反應後,他役好氣地走上前去將她拉來,推她到木盆前,再將肩上向住持買來的于淨方巾披放在她肩上。
串串水珠,自千夜的指縫間滑落至盛滿清水的木盆里,淺小,朵朵水花,洗淨了臉後,她仰起螓首,感覺沁心的涼意停留在她的臉龐上,滑過面頰,順著頸項滑溜而下,沁濕了她的衣衫後,為她帶來了更舒適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