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 第8頁

輕巧的步伐在廊上依依徘徊,目送著在那一身在月下更顯瑩白的她離去,葉行遠暗暗地握緊了掌心,努力壓下心底那股沖動,並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

錯過的事,就別再犯-回……

但,胸腔里那顆不受制的心,卻在此時又跳動了起來,微微刺痛,也微微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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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花苗不見了。

深感大禍臨頭的無音,難以置信地站在園中看著花苗的種植處,在那空蕩蕩的土地上,她再也找不到那株令她頭疼的嬌客。

怎會這樣?昨日明明還見它在這的,怎今日天色一亮後,她便再也尋不著它?

是被偷了嗎?但又有誰會敢進來外頭有著府內家丁僕役守衛,而園內陰森無人敢進的花相園里偷花苗?況且,那株根本就看不出品種,也不知究竟會開出何種芍藥的花苗,又怎會有人夜里來盜?

數不盡的存疑縈繞在她的腦海,回想起昨夜在圃里見著的葉行遠,她不得不懷疑……

雖然覺得自己這麼想是很小人,但她實在是無法不把那名住進園里的新客當作頭號嫌疑犯。想著想著,她便自圃里站起身,決定清早就去找他問問,他是否知道她的寶貝花苗的行蹤。

心隨意動,走至廊邊放下手中的花鋤,清了清鞋下的塵土後,踏上廊階,一路走向宅里的客房。

輕敲幾下房門,未有回應,她偏首想了想,正欲離去時,卻正巧瞧見他自另一間自娘親離開後就不再開啟的房內走出,手邊,還帶著畫具。

她反感地斂緊了柳眉,「你怎會在這?」一直以來,這間房就是封著的,自娘親走後,她便不許再有人出入。

「工作。」葉行遠淡淡地看著她防備的模樣,帶著一抹笑,他轉身將房門關上。

「是誰讓你進去的?」她的雙目緊著他的動作。

他不急著回答,反而仔細地打量起她來,在外頭清晨的朝陽反射下,一身清新似朝露的她,看來,像朵初綻的花兒,一身的芍藥濃烈花香,自她的身上淡逸而出,她看來是如此嬌貴易折,像極了園中讓她極為珍視的花兒。

「老爺準的。」雙目饜足後,他總算回答,並偏首凝睇著她,「小姐找我有事?」

「你在里頭做什麼?」無音側過身子,想看向他身後。

他舉步擋在她的面前,「畫圖。」

「畫在這?」她黛眉一揚,「你不是該畫在畫絹上好向我爹交差嗎?」

「這是我額外畫的。」他將手中的畫筆擱進手中提的畫具筒里,「老爺曾答允過我可在這幢宅子里作畫,隨我畫在哪都成。」

毫無防備地,久遠前的年幼記憶又回來了,她想起那一日,娘親遭下人強拉出去的景況,那一日的烈火……她總以為,只要封住了這間房,那些似獸般啃噬的回憶便不會再回來糾纏她,她以為,只要封上了記憶,她就不會再想起……

「你不樂見我畫在這里?」見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忍不住探問。

「不,既是我爹答允你的,你愛畫便畫。」無音的水眸還是沒離開那扇被他合上的門扉,「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里頭畫了什麼。」

他含笑地搖首︰「不能說,也不能看。」

「我不能看?」

他把拒絕擺得很明顯︰「我有個習慣,在我畫完前,我不想讓任何人瞧見未完之作。」

她有些挑釁︰「即使我是這幢宅子的主人也不成?」不許人看?這是什麼道理?

葉行遠沒得商量地回拒︰「不成。」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一再受挫,不興吃閉門羹的無音索性轉身走人。

「小姐又要到園子里工作?」他看了看沾染在她裙裾上的朝露,以及她繡鞋上的泥污,他忍不住皺眉。

「嗯。」無音邊應著他,邊又往外走去,步出了長廊再次踏進外頭,拾起擱放在廊畔的花鋤正欲走進花圃里時,卻遭人自身後拉住。

手腕間傳來的溫暖令她一怔,她回過身來,就見他理所當然地拿過她的花鋤。

她不解地站在原地,「你在做什麼?」

「幫忙。」他挽起兩袖,一邊指示著她,「這里由我來就成了,你到一旁歇息。」

無音不同意地搖首,婉拒了他的熱情,「這是我份內的工作,我不習慣有人插手。」

「你會習慣的。」葉行遠卻不給她拒絕的余地,「去廊上坐好,別曬日。」

因為他的獨斷獨行,無音柳眉倒豎地定立在原處,見她沒有听從的意願,葉行遠索性強迫性地拉起她的手,拉著她將她帶去有涼蔭的廊上,無音直覺性地想甩開他的手,但他不放,半壓著她讓她在廊上坐下後,不待讓她起身,他又在她面前蹲子取下她的鞋,見他如此,她情急地要把腳縮回去,覺得他的舉止實在是太孟浪,他卻牢牢握住她的腳踝,再自懷里掏出帕子,本欲想拭去她鞋上的髒污,但在見她又想起身時,他干脆將她一雙還猶帶溫暖的繡鞋給放進懷里。

無音錯愕地張大了水眸,眼睜睜地看他就這麼沒收了她的鞋,然而取走了她的鞋的他,握持在她腳踝上的大掌並未離開,倒是拎著帕子拭起她露在鞋外而被髒園里塵土污了的玉足。

餅多的訝異讓她忘了掙動,清涼的觸感透過他的指尖傳遞了過來,無音有些恍惚地想起了夜里的那雙手,低首看著他方毅俊秀的臉龐,她的心緒不受制地游走。

如果,能夠伸出指尖撫上他那方毅的下頷,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果說,能夠用指尖走過他頰上的那道長疤,那又會是怎樣的觸感?他,會不會疼,會不會訝異地抬起頭看看她?

想起那名總是出現在迷夢中的男子,那名總是不把雙目放在她身上的男子,她的心便感到微微的疼,但眼前的他是和那名男子如此相似,也許是在前世,或是在更久遠以前,她也曾這般地認識過他……

「別這樣瞧我。」低首為她拭著玉足的他沒有抬頭,只是輕聲地警告著她,「我是個很容易會錯意的男人。」

「我……」如偷兒被人逮個正著的無音,口舌頓時無措了起來。

他抬起頭,洞悉地望進她的眼底,「你想知道我臉上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不是。」她卻出乎意料地搖首。

「不是?」

「我想知道……」她微偏著螓首,指尖躍躍欲試,「它模起來是什麼感覺?」

「何不來試試?」他怔愣了一會,不考慮後果地提議。

她的水目煥亮了起來,「可以嗎?」

葉行遠遂拉起她的柔荑,直接將它輕貼在頰上,「如何?」

許久沒有回應的無音,在指尖上下輕撫過他的疤痕後,有些心痛地問。

「那時,你一定很痛吧?」不知他是為何所傷,但不管原因是何,當時的他,想必定是很痛心吧?

因她的話,葉行遠板肅起俊容,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她,剎那間閃逝而過的念頭,實是讓他……很難控制自己。

不受制的雙掌,緩緩伸至她的身後,甚想將她擁進懷里,他幾乎能感覺到,汩汩的血液順流而下,再溯游而上,急急緩緩的聲音在他心中匯成一道激川,但,上一世的記憶又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他硬生生地握拳成心,收回雙手別過頭去。

他的聲音驀然沙啞︰「別再這樣看我了。」

無音費解地望向他那看似極力自制的臉龐。

「我說過。」半晌後,他努力地釋出一抹看似平靜的笑意,「我很容易會錯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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