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靠在樹下看著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被上方滴落的雨水弄濕的無音,環抱著自己的雙臂,試圖讓一身的冷意退去,她偷偷睨看向緊站在她身旁的葉行遠,不一會兒,就著微光,她的視線叛離了她,不受控制地游走在他立體分明的輪廓上。
像是無形中遭到牽引一般,無音放縱了自己的目光,任它在他那張美得令人心碎的面容上游走,有意無意地,她將身軀挨近他一點,但又不想被他察覺,于是她只輕輕踫著他,借著兩人衣衫些許的踫觸,感覺到他的一絲體溫,在清冷的雨幕中渡了過來。
微弱的顫抖,令正觀望著雨勢的葉行遠回過神,低首看去,才察覺身旁的她都被雨濕透了,他連忙將拉她過來拍去一身的雨珠,再小心地將她置于懷中。她巧巧地貼靠在他的胸前,感覺他的身體和上方較為濃密的葉叢遮去了雨水,冰冷的身軀也漸漸重新有了暖意,一種她沒听過的心跳聲,透過他的胸傳抵至她的貝耳,她不禁舒適得想合上眼簾。
「很累?」見她不出聲也沒有動靜,葉行遠擔心地抬高她的小臉。
她閉眼輕應︰「嗯。」出來了近一日,可說是沒什麼休息,那些近來累積在她身體里的疲憊,早就快壓垮她了。
「申屠令吸食了你的精氣。」他不該忘了這回事的,隨他走了一日,想必她早就累了。
她的聲音听來昏昏欲睡,「怪不得……」她才在想是自己的身子出了什麼毛病呢,原來是那位來歷不明的客人害的。
「是我太大意,沒把你看顧好。」他伸指挑開濕貼在她額上的發,指月復撫過她略為蒼白的臉龐。
「你在自責?」無音忽地睜開眼,微微側首看向他,在那張令人不舍移目的俊容上,她又再次清楚地瞧見了那些他擅自加諸在他身上的責任。
「對。」他聲調低啞地應著,流連在她面容上的眼神仍是和以往他喚她為小姐般地疏遠,雖然,里頭的確是有著一份化不開的關懷。
但她,要的不是關懷。
「為何你總要對我自責?」她沒來由地感到難受,反感地推開他的胸口,「我是你的責任?」別的女人,倚在他懷中是為情為愛,而她呢?卻只是他的責任?
他忙拉回她,岌岌欲言︰「不,你是我的……」
「你的什麼?」受他一拉,她跌回他的胸前,一抬首,卻怔住了。
以往遠在天邊的他,此刻就近在她的面前,太近,近到一種幾乎可聞呼吸的距離,她的整顆心,都被他鼻息所噴出來的霧氣給迷蒙了,他急惶的表情漸漸地變了,卸去了那些掛于口頭的關懷後,在那里頭,似乎是藏著某些她所不知的東西。
寂靜的凝視中,無音沒有動,他也沒有,兩人皆自彼此相映的眼瞳中找尋著彼此。
或許太常走進那浮沈夢境里的緣故,她總覺得此刻的感覺像是一場好夢,夢里,多情的春雨聚水為川,悄悄地匯聚奔流終成潮水,一濤一浪,先是沾濕了她的潔白的繡鞋,水波再緩緩上升,最後將她淹沒在中,不知不覺間,她已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就像活在雲端里,遠遠的,看不真,但真靠近了,卻反而什麼都不清楚。
眼前的黑眸,在她的凝睇下,逐漸變得深邃誘人,似乎正在對她訴說著他不說出口的千言萬語,也讓她的心情,任由他揉揉拈拈,忽悲又忽喜。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麼自這片無際的迷惘里走出來,每每,當她奮力想跨出這片因他而生的泥沼,但只要他一個深深隱斂的眼神,抑或一個易讓人心動的耳語,便又能輕易地將她拉回其中,在走與不走之間,她皆耗盡了力氣,可到頭來,她仍是在原地徘徊,而他,並無意伸出援手。
耳畔似乎有些聲響,葉行遠抽開了被鎖住的眼眸回過頭去,就見一名路經此地的路人好心地贈了他們一柄傘,他感激地伸手接來那柄以綠竹為骨的油傘,在灑落的雨勢蔓延得更大前,撐開了那柄傘,也撐開了一片傘
下曖昧天地。
那名路人走後,無音這才想起此乃人來人往的小道,為了他們兩人著想,正想避開他不與他共享一傘的她,腳步未動,卻已被橫來的大掌挽住腰肢,一把將她拉近身側,周密地遮去了她頂上的落雨,也宛如一朵密雲,遮去了她心底的天際。
叮叮咚咚,雨打傘面,雨聲重如沈鼓,聆听著那不悅耳清脆,倒像是小型戰鼓的聲響,傘下心事重重的兩人,各有所思,但同樣的是,被困住的感覺沉沉地壓在他們兩的頭頂上,于是他們彼此保持沉默,各自隱忍不發,誰都不想先去打破這片由他們制造出來的僵持。
困囿中,無音快被這片誰也逃不出的氣氛窒息了,不自覺地,她開始挪動腳步,她愈站愈遠,身子漸漸出了傘外,而他,愈靠愈近,幾乎將整副傘都遮在她的頂上,自己則濕透了左肩。
迸老的樂音忽地穿透重重雨聲,緩慢地來到她的耳畔,她微微眨去睫上的水珠,眼前的景物卻變得更加模糊,熟悉的紗簾又開始在她的眼前飄飛,她屏住了氣息,用力地甩甩頭,甩開那陣又將要擺布她心情的迷夢,好逐走迷夢中葉行遠與那名陌生女子親和婉愛的畫面,但它卻像抹陰魂緊跟在她的身後,喘息猶未定,她霍然撥開他停留在她腰際上的大掌,舉步走進細密如簾的雨霧中。
她沒勇氣,留在原地再次去瞧他與他人相愛的景況,也沒有勇氣……再次去面對那般的難堪。
積雨蓄成淺淺的水灘,芳足踏過,激起漣漪,迎向風雨的無音,心煩意亂地直朝前走,急湮淡雨中,未盡散去的幻影在她的眼前飄來蕩去,她忙閉上眼走得更快,可那名女子的容顏卻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
她看得很清楚,那名令她心羨的女子,一顰一笑,皆是因葉行遠而起,而他臉上的笑意,也是那名女子而生,思及至此,她忍不住再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葉行遠很快便跟了上來,走在她的身側欲為她舉傘遮雨,但她卻轉過頭,不願再次走近他的身旁,他靠上前,她躲,他伸手想拉她近一些,她避,一來一往間,他沒有死心,而她則是有些慍惱,當他不放棄地再次靠近她身側時,她遂提起了早已濕盡的裙擺,舉步欲跑,但臂上與腰際間傳來的鉗制令她眼前一花,再醒神時,已遭他捉至面前與他眼眸相對。
綠竹傘不知是何時掉了,靜擱在一旁的地上。
雨落如花,在他們倆人間灑落的晶簾,築起一道蒙蒙障壁,有一刻,他們看不清彼此。
仔細看著她微黑的印堂,葉行遠總算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之處,他一掌扣住她的腕脈細探,發覺在她的體內有種不該出現的東西,思索著來龍去脈不過片刻,他的一雙劍眉,緊緊地朝眉心靠攏,沒想過,申屠令竟會以這種方式對她下手……
愈看愈覺得他似乎動怒的無音,不知他的怒意所為何來,一想到可能是自己所引起的,她便識趣地想主動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但在全盤考慮過一回後的葉行遠,動作卻比她快了些,俯身罩下了他巨大的身影,側首準確地吻上她的唇。
打算把她月復里的東西取出的葉行遠,並沒有注意到她因意外而僵直的身軀,無音只覺喉際一熱,好似有什
麼東西自月復里被吸取了出來,再渡進了他的口中,她愕然地張開眼,水眸迎上的,是他那雙劇烈擺蕩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