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第33頁

「不了。」震玉平靜地朝他搖首,「我不想和你一樣負疚廿年仍得不到平靜。」

「你們……」

「我的罪,我已經不再逃避也償過代價了。」在鬼差趕至之前,殞星牽起震玉的手轉身對立在原地的翟慶再看一眼,「現在,你的罪,要由你自己來面對。」

「怎麼面對?」因他的冷靜、因他的安詳,驟感不對的翟慶,冷汗不由自主地自兩際冒出。

雲霧忽地自四處散去,似乎,暗地里的鬼差都嗅到招鬼之玉的味道了,草叢沙沙的搖動聲響,顯示著有鬼差們正逐漸接近中。

翟慶終于發覺不對勁之處,「什麼東西來了?」

殞星並沒有回答,急急帶著震玉想離往這片草原,先至燕吹笛的宅中避禍。

忽地陰風一起,刮落了草原中中方冒出的新葉,綠映滿地,抬首一看,只見遠在西天的夕照已只剩殘霞仍在山頭盡處掙扎,黑夜的夜麾,眼看就即將掩蓋大地。

冷意直自腳底竄上翟慶的背脊,風勢刮得逐漸變得猛烈,令他更加覺得毛骨悚然,嘶嘯的狂風中,好像那些被他害了的數千、上萬條死不暝目,不肯投胎轉世的陰魂都在大聲地呼恨喊冤,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渺渺綽綽的鬼影在草原中搖曳,仿佛都在訴說著……

找到了!找到了!

在人間徘徊那麼久,他們終于找到凶手了!

在數道鬼影出現在草原上時,恐懼壓縮緊窒在翟慶的喉際,他微弱地呼救。

「回來……別丟下我……」

殞星沒有回首,腳下步子一步也不敢稍停地在草原上飛躍著。

「殺了我!」他驚恐至極地放聲大叫,「回來殺了我!」

在听見翟慶的嘶吼聲時,身在殞星懷中的震玉忍不住抱緊了殞星的胸膛,感受到她的顫意,他用力回抱住她,在淒惻的風音中,一同離開他們的仇恨,永不再回首顧看。

第九章

「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一同坐在草原上欣賞落日的余輝,當清爽的微風拂過面頰時,震玉凝望著一片閃閃似金的草原這麼對殞星說。

殞星偏過頭來,「離開這里?」

「對。」震玉的唇畔勾起一抹笑靨,「我們離開這里,忘掉讓你心痛的大漠,也忘掉讓我傷懷的京兆,我們一塊走得遠遠的。」無論是回憶中的大漠里和無情的人間,他們都待不下去,也不是他應該停留的地方。

他問得很猶豫,「我……能陪你去嗎?」

「去吧。」身後忽然有人這麼代他應著。

他們一同回過頭來,就見懶懶倚在宅旁大樹邊的藏冬,一口吐掉口中的青草,撩起了長衫朝他們走來。

「去吧,有事,我會擔待。」他來到他們的身邊與他們一同坐下。

殞星挑高了眉,「你能讓我留在陽間?」即使他是山神,但他怎可能讓人起死回生或是讓鬼魂停留在陽間?

「可以啊。」藏冬大咧咧地點點頭,自袖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繡袋扔給他,「喏,吃了它。」

「這是什麼?」殞星不明所以地打開繡袋,就見里頭擺了一顆色澤晶瑩剔透,看似一顆透明小珠子的東西。

「佛心舍利。」

「舍利?」震玉與殞星同聲訝問,兩雙眼齊定在藏冬的身上不動。

欣賞著夕陽藏冬回首笑看著他們,「只要吃了它,你便可以繼續停留在人間,或是去你們想去的地方。」

「你怎會有這東西?」震玉怎麼也想不出這個老是出人意表的山神,怎麼老是有那麼多意外可以給他們。

「這是百年前一個朋友留給我的。」他的眼中浮上了一抹回憶,但他很快地就壓下它,「除了這顆舍利外,世上還有七顆,不過呢,其他七顆全都被皇甫遲給搜括走了,所以你可要珍惜一點吃。」

殞星難以置信地看著掌中的舍利,「吃了它後,我就真的能想上哪就上哪?」

他不滿地揚揚眉,「你信不過我?」嘖,怎麼每次他說的話都會被人打折扣?

「不是……」殞星連忙向他搖首,「那鬼後呢?緝拿我的鬼差不會死心的。」藏冬忘了嗎?他身後還有數之不盡的鬼差在追索他。

「那個就交給老燕了。」被晚風吹得舒適欲睡的他往身後的草地一躺,壞心眼地把責任也推給好友一點。

「他?」說起燕吹笛,充其量,不過也只是個習法修術之人,他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盡退鬼差?

藏冬笑得可開心了,「別看他只是個凡人,他這個人,辦不到的事還真的不多。」在人界這一界,他最看好的可不是功力高深老成的皇甫遲,或是天資是萬中選一的軒轅岳,而是這個足以與師尊媲敵,上天千萬中選一的能者燕吹笛。

震玉同意地頷首,「我相信。」光看他能把快消失的殞星救回人世,她相信真正的燕吹笛,一定不只是表面上看來的那麼一回事。

「說吧,你們要上哪?」藏冬兩手一拍,期待地看著殞星,對于這個讓他選擇的答案很感興趣。

殞星微微回首看了宅子一眼,繼而轉身告訴他。

「我們不留在陽間,也不回陰間。」在他的臉龐上,有著前所未有的松馳笑意,「我們要去陰陽交界之處,在那里,我們再也不必為了仇恨或是陰陽之事苦惱。」

藏冬彈彈指,「好地方。」

「對于你幫我們做的一切……謝謝你。」震玉拉著殞星,一同起身向他鞠首,再轉看向躲在遠處偷看的燕吹笛,「同時,也謝謝你。」

「別客氣。」藏冬大方朝他們揮揮手,「快走吧。」

在他們一同邁開了腳步朝前方前進時,燕吹笛一口氣躍藏冬的身旁,一語不發地目送著他們。

藏冬心底有數地瞄了他一眼,「是你指點他們該去哪里的?」

那個殞星可還沒有聰明到,會想去陰陽交界處那個三不管地帶,這八成是有高人在後頭指點的。

燕吹笛嗤之以鼻地調過頭,「我有這麼好心嗎?」

「沒有嗎?」死愛面子的小頑固。

「哼。」他衣袖一翻轉身離去,飄飄的衣袂,在風中迎風招展,宛如一雙羽翅。

在燕吹笛返回宅子後,藏冬靜立在草原上,靜靜目送他們倆往西方的方向離開,鮮紅的夕照余輝,在草原上將震玉的身影拉得……悠悠長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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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祿十年春,新任天文佔侯于天文歷記載如下。

春日某日黃昏,日月東西同輝,由南至北,天幕裂開一道劃越天際的長縫,于縫中降下大量天火,國土焦焚,海潮不起。

迎面拂來的山風帶著陣陣熾烈的熱意,抬首望著一一劃越過天際,璀璨美炫得令人不舍眨眼的天火,山神藏冬的唇邊帶著笑,感覺隱藏在陰陽兩界間的眾生已紛紛蘇醒,一同跨過那道曾經高聳束縛著他們的藩籬,或攜仇或帶恨,讓曾經存于人世的愛恨嗔痴,重返人間。

「終于等到了……」他含笑地轉首看向西方天際的陰暗處,期盼地等待著即將發生的未來。

在一處碧波蕩漾的湖水間,一名披散著長發立在水中的女子,張開一雙水亮的杏眸,抬首看向此刻的天際之火。

位在皇城內城里,一座廟宇上,一只蹲踞在廟檐上的嘲風獸也緩緩抬首,目不斜視地凝望著那宛如蒼天正向人間施放的煙火。

凋零殆盡的芍藥花叢間,一名貌美得令人心碎的男子,以指撫過枯萎的花兒,將花兒納進掌心用力一握,讓花朵徹底在他的手心中化為塵埃。

深山峻嶺中,一名赤腳高高坐在松樹枝頭上的清靈少女,晚風吹挽起她的發,讓墨黑如玉的發絲在風中飛揚,在她看向天際時,她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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