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夜由涂雅若嘴里得知當年的真相,辛再思便不曾再與她同床共枕,雖一如往常每日皆回到辛府,但他總夜宿書齋,不回寢屋。
為此涂雅若感到擔憂,曾探問過,他的理由是——近日商號出了些事,我每日皆要忙到大半夜,怕回寢房吵了你,就在書齋宿下了,待我忙完這一陣就會回房睡,你別多想。
若非他對她的態度沒變,她會以為自個兒酒醉的那夜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他不悅的事,他才夜夜宿在書齋里。
可他不回房睡,她的生子計劃便無法進行,不過在當她得知寒露前陣子因重病不起,病了數日後,沒想到就這麼兩腿一伸,芳華早逝,歡快得簡直想放炮竹來慶賀一番。
她死了,就沒人能再誘惑辛再思,讓她安下了心,因此生子的事,也不太著急著進行了。
她收起先前特地找來的一種薰香,這種薰香里頭添加了能令人動情的藥物,只要點燃聞之,便能引得人勃發,悍勇若虎。
她決定過幾天待他忙完再使用它。
數日後,萬安城里大街小巷都能听到有孩童在嬉耍時傳唱著一首歌謠——
賑災有國舅,災民不發愁,皇上有國舅,百姓能長久,國舅國舅活菩薩,大翔王朝頂梁柱。
這日,涂國舅回來時,坐在馬車里,听見孩子們的吟唱聲,仔細听了幾句,大感驚訝。
這是哪里來的歌?國舅指的該不會是他吧?
他旋即想到他這趟奉命前去賑災,貪了不少賑銀,還盜賣了一部分的官糧,這歌謠里指的人怎麼可能是他,應當是指別人吧?
不過難道皇上除了派他,還有再派哪個國舅前去別處賑災嗎?
涂國舅懷著這樣的疑惑回到府里,夫人和兩個兒子也都听聞了那首歌謠,幾人也都不認為歌謠里指的人是他,畢竟他的品性他們都很清楚的,說是代替天子前去賑濟災民,實際上落在那些災民手里的糧食和賑銀可少得可憐,那些災民不可能如此感激他。
但當他前往宮里覆命時,卻被皇上嘉勉了一頓,「你人還沒回來,朕就已經知道你這次賑災的事做得不錯,辛苦你了,來人,賞涂國舅百兩黃金、絲綢百匹。」
被皇上如此稱贊,涂國舅雖有些一頭霧水,不知皇上是從哪知道他做得不錯,不過也沒敢多問什麼,歡喜的謝恩接下了賞賜。
很快的,朝中不少官員大臣也都對他稱贊不已。
連七皇子路景瑜都親自過來對他表示敬佩之意。
他很快就明白那首歌謠里提到的國舅指的真是他,他不禁心想他這趟前去建州賑災,興許真是做得不錯,那些災民才會對他如此感恩戴德,還做了這樣一首歌謠來傳唱。
他昂首挺胸,志得意滿,連見了五皇子都不再像往日那般恭敬。
路景琛雖心頭不快,卻也沒說什麼。他暗地里懷疑,那首歌謠興許是涂國舅找人編出來的,為的就是歌頌自個兒的功勞。
但最教人稱奇的是在數日後,某日紅日西沉時刻,雲霞的紅光染滿天際,風吹動樹梢,倦鳥歸巢,涂府上空傳出數聲鳥鳴,那聲音嘹亮悅耳,傳遍四周。
接著就見一只鳳凰從高空俯飛而下,在涂府上空盤旋徘徊,脆亮的鳴叫一聲比一聲歡快。
不少人皆被涂府上方的動靜給驚得跑了出來,當看見那活靈靈的神鳥鳳凰竟出現在涂府上空盤旋飛繞時,都忍不住目瞪口呆。
圍觀之人越來越多,眾人驚奇的議論紛紛——
「真是鳳凰哪!」
「鳳凰是神鳥,它在涂府盤旋,莫不是這涂家要出什麼了不得的好事?」
「我瞧八九不離十,你瞧它只在涂府上頭飛,哪兒都不去,這涂府肯定要出什麼好事了。」
鳳凰出現約莫一刻鐘之後,便乘著風高飛而去,最後消失在天邊。
涂家人自然也瞧見了這一幕,驚喜得個個闔不攏嘴。
「爹,那是真的鳳凰神鳥吧?鳳凰降世,還在咱們府里的上空盤旋,這可是好兆頭哪。」涂青運歡喜的說道。
大兒子也連忙點頭附和。
「會不會是咱們府里頭有人要升官了?老爺這趟去建州賑災博得了好名聲,皇上一個高興,說不定就封老爺為丞相呢。」涂夫人也一臉喜色的揣測。
這時,緊鄰著涂府隔壁一座宅邸的屋瓦上,有兩名身穿著與黑色屋瓦同色衣裳的人緩緩爬下屋頂。
辛再思在底下接應,扶著秦思露走下木梯。
她一下來,便急著問︰「再思哥,我看見涂府外頭聚集了很多人,應該沒人看得出破綻吧?」
他面含寵笑,拿著手絹替她將沾到灰塵髒污的小臉給擦拭干淨,一邊說道︰「連我都瞧不出破綻來,應該沒人能看得出什麼。倒是你用木管吹奏的鳳鳴聲,與石兄施放的鳳凰紙鳶搭配得極好,唯妙唯肖,恍若真的鳳凰盤旋鳴嘯。」
苞在她後頭下來的是石康,他咧著笑道︰「就是呀,秦姑娘放心,這紙鳶的線是七皇子找人特地制成透明的,這會又正值日落時分,光線昏昧,不會有人看出什麼。」
他平素喜好玩紙鳶,算得上是操控紙鳶的高手,因此辛再思才特地商請他來幫忙。
方才到最後時,當那鳳凰飛到最高處,他剪斷了手上的線,讓那鳳凰乘著風勢高飛而去,離開眾人的視線。這一幕在眾人眼里,就仿佛它飛向了天際似的。
他接著痛快的朗笑道︰「涂家我早瞧著不順眼,他們這幾年仗著淑妃娘娘撐腰,恃強凌弱、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今天能這麼作弄他們,真是大快人心啊。」
辛再思牽起秦思露的手,溫笑著朝石康說道︰「石兄,咱們先離開這兒吧。」
三人坐上停放在後門的一輛馬車,悄悄的離開。
翌日,又有一首歌謠被傳唱出來——
鳳凰出,獻祥瑞,涂國舅,神光佑,安百姓,旺家國,有國舅,衣食暖,事不愁,朝廷安。
必于鳳凰和歌謠的事,很快也傳進了宮里,傳到了皇帝的耳中,他蒼老的臉面若凝霜,怒斥,「這涂家可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會兒竟然還搞出了鳳凰現世的把戲來,什麼叫涂國舅安百姓、旺家國,如今百姓能衣食溫飽,竟全是他的功勞嗎……咳咳咳咳……」罵著罵著,他陡然間咳了起來。
打從一年多前,因三皇子的事而大病一場後,他這身子已大不如前,常感到胸悶、氣息不順,時常咳嗽不止,傳喚不少太醫來診斷過,換了很多藥也都沒什麼效。
服侍他的內侍太監急忙上前輕拍著他的背,再呈上一杯溫茶。「皇上請息怒,喝口茶潤潤喉。」
他喝了幾口茶,抬眼詢問眼前服侍了他數十年的內侍太監,「楊連,你說,在涂家出現的這只鳳凰會是真的嗎?」
楊連躬著身子回答,「倘若真有鳳凰,也該是出現在皇宮里才是,又怎麼會出現在涂國舅府上?這奴才之見,這鳳凰定是假的。」
「那他弄只假的凰凰來欺騙世人所為何來?」
先前讓涂國舅去建州賑災,他人還未回來,便先傳回來了歌頌他的歌謠,把他夸得賢能無比,朝中大臣也對他贊不絕口。
可還沒多久,竟又傳出鳳凰降臨涂府的事,還流傳出這樣的歌謠來,賑災的事也就罷了,這鳳凰乃象征著祥瑞之兆,竟會出現在涂府,這涂國舅究竟想做什麼?
「這……請皇上恕奴才愚昧,奴才委實猜不出涂國舅這麼做的用意。」
皇上揮揮手讓他退到一旁去,盯著桌上那首抄錄下來的歌謠,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