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傷 第22頁

裴瑢伸去撫舲純頭發的手頓在半空中,良久,才緩緩落下。

是啊,總有一天……她突然覺得,若是她還像以前一樣,只懂得靜靜守候的話,那遙遙無期的「一天」,或許不會那麼難熬……也或許,她根本不會去期待那「一天」

了……議事堂上雖眾目齊聚,可卻完全沒有半點聲響發出,靜得只听得到淺微的呼吸聲此起彼落,敢情好,大伙兒震驚之余,連呼息都給收斂了。

一雙雙瞠得老大的眼,不是射往站在中央的周青彥身上,就是和隔鄰的同僚面面相覷,懷疑剛剛听進耳里的話,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年老耳背給听走了音。

和其它人訝然表情不同的周青彥,持笏的手堅定,緊抿的唇也代表了他的堅決,直視聖上的眼神無懼無畏,似乎皇上若是不答應他提出的請求,他極有可能會以死呈諫。

「是我听錯周丞相的話了嗎?」即使周青彥語出驚人,閻聿也只微略揚了揚眉。

「臣認為此時國內的經濟和兵力已穩定,皇上應該招納才人、妃子入宮,可以藉此找出更適合土軒國後的人選。」言下之意說得再明白不過,現任國後的後冠已可以摘除。

這下子在場朝臣們更是完全呆愣。當初對夌嵐百般忌憚的是周丞相,而且為了迎合夌嵐前任及現任國主只迎娶一後的特例,同丞相為了表示士軒國和親的誠意,還不準他們先為皇上召來後宮人選,因此現在整個後宮除了先王妃妾外,是空無一人。如今,卻說要摘下皇後的後冠,這其中轉變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皇後是夌嵐公主,如被任何尋常人奪去後座,周丞相不怕夌嵐國會有所意見?」

閻聿微瞇起眼,同青彥的話讓他感到不悅,平靜無波的表情卻將一切掩蓋。別說卸除裴珞的後座,光是要招納妃子入宮一點,已教他完全不能接受。

「本國時已蓬勃強盛,對夌嵐根本毋需畏懼,兼之夌嵐國主明理英明,絕對不會因此而舉兵進犯,荼毒天下百姓。為了本國皇嗣著想,臣認為召納才人、妃子入宮是當務之急。」周青彥將想好的說詞有條不紊地一一說出。

「周丞相此言,符合一個文人的風範良知嗎?」閻聿冷言嘲弄,唇畔依然帶著淺笑,口氣卻冰寒涷人。「我不想增加後宮人數,退下吧!」

被冷冽的詞句一掃,周青彥老臉上掛滿了尷尬。他知道這麼做跟過河拆橋的卑劣行徑無異,但他別無他法,士軒國無法容忍一個懷有他人野種的女子坐上皇後的位子。他還以為對皇後不屑一顧的皇上應該會同意這樣的做法,沒想到,皇上的心思,誰也別妄想捉模。

「但皇後實是不適合擔當本國國後,臣以為應該找出更適當的人選,具備母儀天下的風範……」周青彥鍥而不舍地努力游說。

「你不是想試探我的話的可信度吧?」鷹眸微瞇,笑容斂去,語氣不曾微揚,然而瞬升的狂霸已讓底下眾人屏住了呼吸。「退朝。」

俊逸的身形飄然離去,余下臉色慘白的周青彥呆站原地,接受諸位朝臣注視的目光,有憐憫,有不解,還有……鄙夷。

「听說,同丞相這幾天一直在早朝請奏要皇上廢去皇後的後位呢!」翠玉拉起榻上的被褥一抖,將之整個攤平後,開始小心翼翼地折疊。

「噤聲!當心被皇後听到。」在圓幾旁抹著杯盞的雀喜聞言臉色不一變,壓低音量斥喝。這個不知輕重的丫頭,連在皇後寢宮里都敢這麼口無遮欄。

「皇後不在我才敢講的。」她翠玉哪有那麼不知好歹啊?要不是看準了皇後和公主到後花園去,沒有一時半刻不會回來的話,她哪敢提啊!

「還是得小心啊,要是被皇後听到就糟了。」雀喜還是往門口張望了下,才安心下。

連一向支持皇後的周丞相都反過來力主廢後,這豈不是在皇後的悲慘命運上更雪上加霜嗎?

「那是真的嘍?」翠玉睜大了眼,她本來只是從其它僕役間口耳相傳听來的消息,如今得到了證實。

「嗯。」雀喜點頭,邊說邊抹著杯盞。「周丞相接連提了好幾天,皇上每次都予以否決,現在周丞相下了朝後,還每天到御書房外求見,結果都被皇上拒見。」

「為什麼周丞相會極力主張廢後啊?」翠玉不解。皇後不是好好的嗎?又沒怎樣,何必又要大費周章另立新後呢?

「周丞相說了很多啊,說什麼皇後上不了台面啊,做不到母儀天下的威嚴啊,一些有的沒有的,反正啊,現在附和周丞相的人越來越多了。」雀喜不屑地撇撇嘴,手上的動作不住加重。

「那,皇上怎麼說?」捺不住好奇的翠玉索性將手邊工作放下,湊到雀喜身邊。

「誰也不知皇上在想些什麼?明明根本不在乎皇後,卻又不答應召納後宮。不過可能會凶多吉少吧!在一些大臣的連番勸說下,再過不久,皇上不答應才怪,這又不是壞事,三宮六院的,軟玉溫香、左擁右抱的,誰不喜歡?」听說現在一些大臣之女都躍躍欲試,聘請畫工,想畫出一幅最美的畫像呈到宮中來呢!

「皇後現在就已經受到冷落了,要是再被廢除後位,可不是就等于衱打入了冷宮,永遠翻不得身嗎?」誰說進了宮就好的?看皇後這受盡委屈的情形,連她翠玉也忍不住要一掬同情淚了。

雀喜無奈地搖搖頭,沉默不語。這就是後宮妃子的宿命吶!當上了皇後,不等于把握了永遠。

「皇嫂,你說要拿扇子撲蝶的,怎麼站在門邊?」閻舲純稚女敕的童音在門口響起,驚嚇了房中的兩人。

雀喜和翠玉幾乎是同時彈跳起身,轉頭望夫,當看到裴珞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時,兩人的心都涼了半截。

「我走累了,歇口氣而已。」裴珞強忍著那些對話在心頭造成的重創,努力保持聲音的平靜,但那喑啞平板的語調,卻已將一切泄漏。「我馬上找。」

裴珞手在衣下握緊成拳,身子僵硬地緩步走進房里,在櫃前不住翻找,想藉由這個動作將剛剛听進的話遺忘。

她不在乎後位,不在乎這位萵權重的名稱,她在乎的是他,是他啊!

居于後位想見他就已難上加難,若是再被打入冷宮,她還有貝他的機會嗎?想到他將不再屬于她,她就心痛得無法自己。從此,依偎在他懷中的是他人,接受他溫存的是他人,她該如何承受這殘酷的現實?

誰來教她?為何女誡中的三從四德別人都能恪守;為何夫君約三妻四妾別人都能容忍,而她,卻教嫉妒嚙咬了心,讓傷痛穿透了千瘡百孔?倘若禮教要她罔視自己的心,地做不到啊!

她以為女誡上說得都是對的,她一直堅信不移呵!如今才發現那全是騙人的詞匯,全是騙人將心完全舍棄的謊言。

而他,將她從禮教中救出,讓她找回了塵埋二十年的心,卻又為何將她的心撕成碎片,讓她無法去拾,無力去拼湊?

「皇後……」雀喜囁嚅喚道,裴瑢那自得毫無血色的無神嚇壞了她。

扭著衣角站在一旁的翠玉根本就不敢抬頭,為了自己的多嘴懊悔不已。為什麼雀喜都制止過了,她還執意選在皇後的寢宮中談論?

「好慢哦,我來幫你!」什麼也沒听到的閻舲純,沒有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徑自蹦跳到裴珞身邊,想伸手幫她找圓扇,腳一踮,所見情形卻讓她睜大眼驚嚷。「皇嫂,你的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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