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平聞言,心微微一動。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是沒想過這件事。雖然當初二哥確實拜托他幫可清,然而他一人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因此他曾懷疑,是不是二哥擔心可清在得知他納妃之後,會因愛生恨做出什麼不妥的事,因此才派他前來,表面上說是要幫忙,實際上卻是讓他來盯著他。
但莫說他根本不想奪什麼兵權,可清顯然也沒有打算報復或是造反的意思。
可清的心里只有百姓和軍隊,或許再加上個柳嫣,其他什麼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又隔了半晌,才听見穆可清出聲,「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只是我當初之所以成為穆將軍,主要是為了這國家的百姓,而不是為了李燦璃,在皇上革了我的職前,我都不能負了景城里信賴我的士兵和百姓……」她頓了頓,有些猶豫的續道︰「更何況,我瞧熙平沒有想和我爭權的意思。」
熙平為人隨和沒什麼架子,雖說暫代她的職務,但目前軍中的大小事仍幾乎都由她定奪,他僅偶爾提出建議,而那些話也往往相當中肯實際。
不管當初李燦璃是基于什麼理由將人弄過來,熙平在這里,對她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再說……
她想起初三那夜和他的交談,這樣的男人,她不相信他會做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
「也對,對于權勢,他和他二哥的想法倒是相差挺多的……」柳嫣也不得不承認。
雖然穆可清替他說話令李熙平有些高興,但站在這兒听別人討論自己的感覺又奇怪又尷尬,只得悄悄先返回較遠處,再放重腳步重新走過來。
「誰在外頭?」他才走了兩步,穆可清的聲音便立即從屋內傳來。
「是我。」他出聲,在還有數十步遠處站定。
咿呀的一聲,廂房的門很快被人推開。
穆可清走了過去,衣著整齊,顯然尚未更衣就寢,腳邊還突兀的跟著一只胖白兔。
「你有事讓人傳話一聲就好,怎麼特地自己過來了?」她淡然說著,並沒有特別驚訝的樣子。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李熙平微微挑眉。
她偏頭想了下,「不是完全肯定,不過總覺得以你的聰明才智,應當能夠理解我方才為何不願多說。」因此她有預感他會來找她,而他也真的來了。
很奇妙,明明與他相識沒多久,她卻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種默契,有些話不用說出口,便已知對方的心意。
這麼多年來能與她有這等默契的,只有嫣嫣而已,連李燦璃都沒有。
因此要她不對他推心置月復,好難。
「是因你怕我軍的對策會被奸細透露給夷軍吧?」李熙平挑眉問。
穆可清微微一笑,默認了。
丙然。他眼中閃過一抹光彩,「那麼想必你心底已有萬全之計了?」
「幾分把握是有的,萬全卻不敢說,你來了也好,我正想問問你的意見。」她把兔子趕回屋內,明眸望向他詢問︰「今晚天氣不錯,在院里邊走邊說?」
「有何不可?」李熙平勾唇。
不愧是鎮守景城三年,從沒讓夷人在這里討到好處的穆將軍,面對人數是他們三、四倍的敵軍,他依舊從容不迫,不急不躁。
他很好奇,可清究竟有何把握、又打算如何解這困局。
兩人並肩著,穆可清同時簡略的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這樣似乎太冒險了。」听完,他不禁皺眉。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她平靜的說道,「民間傳聞我三年來以五萬兵力對抗數十萬夷軍,其實是夸大了,事實上,過去夷軍幾乎不曾同時派超過十五萬人的軍隊攻城。但此次夷族皇帝不但派出猛將薛玄,還出動了近二十萬大軍,對景城顯然是志在必得,我軍只有五萬兵馬,硬踫硬是絕對討不了好處的。」
李熙平心知這話說的是事實,可想了半天仍是搖頭,「就算真要用此計,也不能讓你親身赴險,你是我夏軍主將,景城更少不了你。」
可清早已是這座城的主心骨,若出了什麼意外,景城怕是直接不攻自破。
「非我自傲,但軍中除了我,誰還有這份能耐?」穆可清的語氣很平靜,「以我一人安危換整座景城,很劃算。況且守景城的將領又不是非我不可,以景王殿下的才干,也能將景城守得很好……」
「穆可清!」李熙平沉下臉,有些動怒了,「你明知我從無自你手中奪下兵權之意。」
他剛跟柳嫣說話時明明就很清楚此事,怎麼現在竟說這種渾話?而且還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他是要氣死他不成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我曉得你不是那樣的人。」她瞧了他一眼,苦笑道︰「但你也不能否認,這險很值得冒。你放心,以我的身手,即使失敗了也不見得會有事。」
李熙平咬牙不語。
可清說的都對,就是因為太對了,才令他更感挫折。
五萬大軍要對抗二十萬大軍的猛攻,雖不是不可能,卻也得付出龐大的代價。此一戰既然已是避無可避,那麼能夠利用的機會、能減少傷亡的方法,都不該輕易放過。
這道理他理智上能懂,情感上卻難以接受讓可清親自犯險。
不願他出事的念頭太過強烈,甚至強過擔心這座城的安危。
許久,他煩躁的吐了口氣,「反正只要武功高強的人便成了吧?那我去也是一樣的,而且單論內力和輕功,你還不及我。」
穆可清先是一愣,隨即大驚,急得語無倫次的阻攔,「你是皇子,還是燦……我是說,毅王殿下的弟弟,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這是她的職責,怎麼能讓他去?何況此次行動有多凶險,她自是心里有數,更不希望他因此出事。
她一心想阻止他,連不相干的李燦璃都提起了。
可听穆可清突然提起二哥,李熙平的心情莫名的更加煩亂。
他以為經過那一夜談心,可清已經把自己當朋友了,可原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在他心中,自己仍只是「李燦璃的弟弟」。
他很不開心,卻又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不開心。
是氣他對二哥的死心眼,還是惱二哥對可清的負心薄情?他不知道。
這一刻,李熙平幾乎忘了穆可清是「男兒身」,與自己二哥本不可能有結果。
他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抑下想咆哮的沖動,腦中快速轉過幾個念頭。
「那改個方式,同樣的計畫,但讓我和你一起去,那麼成功且全身而退的可能更高。」既然非這麼做不可,那麼也只能盡量降低危險了。
她想了想,有幾分猶豫,「這法子好是好,只是如此一來,你也得冒險……」
「你只能選擇依我,或是放棄。」這是他頭一回以如此強硬又沒得商量的口氣對可清說話。
穆可清本還想爭辯,但見他擺出了王爺的架式,也明白這事肯定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她咬咬唇,掙扎了半天才回答,「我知道了。」
第4章(1)
三日晃眼即過,但這些天無論是穆可清或李熙平都遲遲未下達任何命令。
到了這時候,眾將士即便再相信自家將軍和王爺,心中也不免有些嘀咕,偏偏面對下頭的士兵們又不好說些什麼。
穆可清與李熙平卻像沒事人似的,平時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每日依舊巡城練兵,泰然自若。
再三日,薛玄已帶著先至的八萬大軍,在城下叫陣。
站在城頭冷眼看著下面的夷軍,穆可清心知敵軍不過是探景城虛實,但若能攻下固然好,攻不下的話,也可了解他們的戰術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