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 第17頁

初時,他還以為懷熾是因懂了從不明白的愛所以才娶她,但後來,懷熾並沒有因娶了她而放過辛無疚,這讓他又不由得失望,因為懷熾還是一個游戲玩家,並沒有因誰而改變過。

他不該投機賭這一賭的,當初他不該沒有極力反對堤邑嫁給懷熾,也不該認為她能夠教教懷熾什麼是愛!藉由她妄想改變懷熾這個人,也削減一點懷熾的野心。在這場賭局揭曉了後,堤邑被迫掉入動彈不得的泥淖里或是心碎都不打緊,可是他卻失去了東內這一代的新血輪,必須從頭再來過,千算萬算,他就是錯把賭注算錯在堤邑的身上。

絲絲縷縷的疼痛鑽進堤邑的心坎里,她忽然好後悔,後悔去知道這一切,多想閉上眼、掩起耳,不看不听那遲來的真相,可是無論她的心再怎麼痛,她還是想知道,懷熾會接近她的理由。

她哽著嗓,切切地望著他,「迎娶我,也只是個手段嗎?」

律滔別過頭去,不去看她心碎的模樣,「我不知道。」

但堤邑卻得到了答案。

雖然不願相信,她是懷熾政治棋盤中的一枚弈子,或是用來牽制她爹的利器,可是她在心中找遍了方法,就是無法找到一條理由來說服自己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她撫按著胸口,心痛感覺像針刺,又像被炙烙,是種切膚的疼痛,怎麼也揮之不去,讓她就快不能喘息了。

律滔伸手扶穩她,暗自在心底決定再利用她一回。「在他身邊這麼久,你現在明白了嗎?」

「明白了什麼?」她抬起頭來,雙眸沒有焦距,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再多收容一分那此一外來的傷害。

「他是一柄雙面刃,即使他再怎麼不想傷人,他也會在無意中傷了人。」或許,她還能再利用,也許懷熾會把事情隱瞞著她,是別有需要追究的緣故,而柔情似水的她,可能還有機會去改變懷熾。

「無意?不,那不是無意」堤邑惻然地搖首,兩行清淚也被搖晃出閘,「那是存心。」這一切都是有計畫的預謀,每一步都照著懷熾所定下的棋路緩緩前行。

「堤邑……」他嘆息地拭著她的淚,「他會瞞著你,這代表你對他來說有某種程度的重要性,他應當不是想傷你的。」

她淒楚地笑,「可是連你也沒有把握是不是?你也不知道他是否存心想傷我是不是?」就連他這個與懷熾做了二十年兄弟的兄長,都不明白懷熾的心了,而她這個短暫入侵懷熾生命的人,又怎能有把握?

「對。」律滔不得不承認。

堤邑輕輕推開律滔扶持的雙掌,覺得很恍惚,悠悠的風兒帶來林里的幽香,讓她不能集中思考,現在的她,必須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下來,她必須離開這里……「看開點吧。」律滔看她走得蹣跚,連忙上前扶她一把,並試著勸慰,「辛老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了,但你卻還得與懷熾繼續做夫妻,既然你已嫁給了他,那麼你就要接受他。」

「接受他?」她微側過螓首,「我該接受哪一個人?是朝臣雅王,還是我的夫君懷熾?」

「都接受,因為這都是他。」他試著做出中肯的解釋,「他不是雙面人,是他的性子本來就是這樣,他並沒有欺騙你,只是他把公私分得很開。」

「他是分得很開,但,我不是他。」堤邑推開他的手,柔美的小臉上蒙出一抹笑,可是那笑意,卻是如此破碎,「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把心割成兩半。」

眼看著她一人悠悠蕩蕩地在林間行走,像沒定根似的,律滔卻沒有動,只是待在樹下思考著接下來的一步該怎麼做。

風往塵香花已盡。

堤邑踩著由花肩鋪成的毯子在林間行走,一步一聲,碎花悼念春去的音律,此時听來份外纏綿。

或許是因淚水模糊了眼眶的緣故,萬物都朦朧朦朧的,似乎都模不著邊際,但在她的耳際,還存著一句話。

雙面刃。

雙面刃嗎?在傷了她時,他是否也傷了自已?

抬首看去,這片她曾與懷熾相會的林子不再美麗,仔細看來,都已是春末,花兒也將落盡了。原來,她的愛情也和那些花朵一樣,時候到了,就無法逃月兌凋零的命運。

☆☆☆

「她見了律滔?」

罷由南內興慶宮回府的懷熾,在府中遍尋不著堤邑的身影,于是找來負責盯著堤邑的冷天海,可沒想到,冷天海劈頭告訴他的就是這句話。

「嗯。」已經有挨刮心理準備的冷天海,見懷熾怒紅了一雙眼,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避掉這頓炮灰。

懷熾氣急敗壞地揪扯著他的衣領大吼︰「為什麼你不攔著她?」不是叫他要牢牢看著她嗎?竟然還讓她出去和律滔見面?

冷天海清清有些听不清的耳朵,反過頭來要懷熾一解他不明白的疑惑。

「那你告訴我,為何你要瞞著她?」他娶堤邑的目的,不就是想利用她嗎?現在大事既然已經成了,干嘛還怕她知道?

他不想解釋,「別問了,先去把她找回來。」糟了,也不知律滔會對她說些什麼,現在他只希望律滔別抖出他在朝中所做的事。「不用找了。」堤邑冷清的聲音自門邊傳來。

他回過頭來,「堤邑……」

她緩緩走至他的面前,抬首細看著他的眼眸,想象著,白日里听來的那突如其來的現實,或許只是一場莊生迷夢,因為,此刻他的眼里正布滿了憂心忡忡,這雙溫柔眼眸的主人,怎會傷害她呢?可若不是真的,為何心房那無法驅逐的痛楚仍舊是存在呢?

懷熾擔心地輕撫她蒼白的小瞼,「堤邑?」

在他仍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時,她將面頰偎向他的掌心,閉上眼細細體會他的柔情,感覺他一如往常的疼惜,而後,在下一刻,她又睜開了水眸,望進他的眼底。

她的請求幽幽飄進他的耳底,「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看著她剔透的明眸蒙上了一層水霧,懷熾霎時明白,她什麼都知道了,怛他料想不到的是,這竟傷她那麼深,他並不想看到她淚,他無意……「是真的。」過了很久,他選擇了不再隱瞞。

一種針鏤的尖銳痛楚,在她的心房漫開了來,她用盡力氣把涌上來的淚壓下去、壓下去……「為什麼要娶我?」什麼朝爭,或是他們兄弟間的暗斗,她都不想去知道,現在,她只要他的一句話。

她的心,已經找不到出口和生路了,她必須向他求援,期盼他能夠和以往」樣編織出美麗的謊言,或是醉入的蜜語……都好,什麼都好,只要是他說的,她就願相信,只因為她是如此深愛這名曾與她依依挽手的男子。

可是懷熾還是保持著緘默,不言不語,只是用那雙難以再掩藏的眼眸凝視著她,這讓她看了更是疼痛難當,不知該怎麼去面對連個謊言都說不出來的他。

她強忍著淚,試著代他說出其中一項目的,「娶我,只是為了牽制我爹嗎?」

心緒悠晃的懷熾,並沒有听清她的問話,他修長的指尖來到她的眼角,輕輕勾曳出一顆燦亮的淚珠。那淚看來像珍珠,可是即使珍貴,他也不想得到它,他要的是她往日的笑。

與她相處的種種如浮扁掠影地劃過他的眼前,她在被他揭開蓋頭時,燈火下嬌美的模樣,令他印像極深極深,怎麼也無法磨滅或是遺忘。為了她,他親手將她包攏在一個不知外頭風雨的溫馨小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珍護著;為了她,他努力將自已分割成兩個人,可是他也知道,他就像個踩在薄冰上的人,雖是戀戀不舍不忍離去,放不開、也放不下她,但他腳下的夢境,是那麼地脆弱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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