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雅的話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韋樹樹停住腳步,理智告訴她該離開,臉龐一陣扭曲。
「星巴克欠你錢?還是你又在這里等中暑要刮痧的人?」一個男聲在她身旁響起。
韋樹樹猛抬頭,再次看見上星期五那個西裝筆挺、說話超機車的男人。一樣穿著西裝、一樣還是打著領巾,一樣地——
帥。
喬振宇朝她靠近一步,想知道是燈光太閃,還是她的眼楮真的異于常人的明亮,否則他近來怎麼頻頻想起。
雖然,他早已想出初見她時,她讓他感覺眼熟的原因——
她圓澄的眼及燦爛的笑容像極他早逝的母親。
「病患太多,認不得我?」喬振宇雙臂交握在胸前,緊盯著她閃亮的眼。
「哈,閣下說話讓人印象深刻,很難忘。」韋樹樹說道。
「不用拍馬屁,我知道自己向來與眾不同。」
「拍你馬屁對我有什麼好處?你根本就是自我感覺良好。」她雙手扠腰,哼了一聲。「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要走了,看到你穿西裝,我都快中暑了。」
「我說過這種西裝的料子很清爽。」
「多穿一件,就會多隔絕一層空氣,你的體溫就會隨之上升。你的西裝布料再好,也沒有阿伯牌的‘吊嘎阿’涼快啦!」她說。
喬振宇板起臉,看著這個一身印花長洋裝,搭配米白無袖背心和帆布鞋的女人,對他扮了個鬼臉後,轉身離開。
韋樹樹還沒來得及推開大門,手機突然大響。
她一看到來電號碼,頭就先昏一半。
「韋樹樹,你跑到哪里去?以為編輯采責任制,就可以四處流浪嗎?」Janet在手機那頭說道。
「天地良心,我填了外出單,是來拜訪‘喬振宇’的。我想說見面三分情,看看人到現場,能不能爭取到專訪機會。」韋樹樹看著手里要送給安西雅的食物,吐吐舌頭說道。
站在她身後的喬振宇一挑眉,唇角微揚。
「這個案子,你如果沒搞定,就扣你的考績。」Janet啪地掛斷電話。
「厚。」韋樹樹有氣沒地方發,用力跺了下腳。
「你要專訪喬振宇?」喬振宇上前問道。
「你們認識?」韋樹樹飛快轉身,臉上帶著驚喜笑容。
「算熟。」他低頭看著她。
「那請他務必要接受我們的專訪,我們雜志真的很有誠意,想為他做出最好的報導。」韋樹樹急忙遞上名片。
喬振宇接過名片,又聞到她發間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他對香味向來沒好感,但她身上的味道,卻讓他想深吸兩口。
「韋樹樹。」他念出她的名字。
「有。」她舉手,露齒一笑。
她以為自己在拍牙膏廣告嗎?笑得那麼燦爛,是想迷倒誰?喬振宇在心里嘀咕,把名片收到口袋。
「采訪之前,對于專訪對像沒進行了解。這樣的雜志社,誰願意接受專訪?」喬振宇冷哼一聲,轉身走向星巴克櫃台。
「誰說我沒做功課,我知道喬振宇能力出眾,一天花二十小時工作。不喜歡事情不在規劃之中、不靠家世背景,而是靠自己能力闖出一片天。」
她對他倒是了解得挺徹底,看來確實是有備而來。喬振宇在心中忖道。
「那你豈會不知道他最不喜歡曝光?」他說。
「一勤天下無難事,凡事總有第一次破例。」
「那你就繼續勤勞下去好了。」喬振宇看向跟在身邊的她,才與她對上眼,胸口竟然一悶,他于是舉起大掌一揮。「你可以走了,我不認為接受女性雜志專訪,對喬振宇有什麼好處。」
韋樹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認為喬振宇有這種好友,個性鐵定也不會陽光到哪里。
她沖出星巴克,拿起手機猛發What"sApp.
不管他了,她現在要理會的是向來把「守時」當成人生守則第一條的安西雅,竟連通簡訊都沒傳,要嘛就是昏倒,要嘛就是突然忙碌中。
「沒事吧?不用急,有空再回我,我可以等。」
韋樹樹打完簡訊,一在星巴克外頭的露天涼傘椅子上坐下。
「小姐,這杯飲料是里頭一位先生要拿給你的。」穿著黑圍裙的星巴克服務人員,笑著走到她面前。
「穿鐵灰色西裝、緞面背心,打斜紋領巾,瘦瘦高高有點帥?」韋樹樹問道。
「身高一百八,我認為很帥的。」店員笑嘻嘻地說道。
「里頭有沒有下毒?」韋樹樹認真地問道。
「沒有,我們還不想背刑事案件。」店員笑了出來。
「那就謝謝了。」韋樹樹拿過紙袋,也不管那個剛才讓她火冒三丈的男人有沒有看見,她對著店內胡亂揮手一通。
店員進入店里,口干舌燥的韋樹樹迫不及待地打開紙袋,發現里頭居然是——
一杯熱咖啡!
她長得像是喝黑咖啡的人嗎?韋樹樹的眉頭打了八個結。
人生還不夠苦喔,所以她向來不愛任何沒加糖的飲料,何況是一看就很苦的黑漆漆咖啡。
而且,在這種高溫可烤蛋的四十度,請人喝熱飲,根本就是在詛咒人。
‘我剛接了通電話處理事情,現在下來了。你可以到一樓櫃台嗎?我帶你到我們員工餐廳。’安西雅傳來簡訊。
「好,我出發了。」
韋樹樹拿起保溫罐,拎起那杯熱咖啡,打算等一下去超市買一包冰塊和一罐鮮女乃。厚,她這樣不是又要花錢了嗎?
每次見到那家伙都沒好事,能不能拜托老天爺不要再讓她看到他了啊!
「……以上就是我與西裝機車美男子的相遇過程,報告完畢。也請你有空時,幫我祈禱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這周六晚上是韋樹樹、安西雅、夏子初三人組的「本月誰最倒楣」聚會日。韋樹樹一從捷運站出來,便跳進夏子初在一旁等待的黃色金龜車,說起了這幾天的事。
夏子初邊听邊看著她今天扎著馬尾、一身米白麻質上衣、一件拼接碎布長裙、腳踩帆布鞋,一派自然的清新樣子,他白淨臉上不由得揚起一抹笑意。
「今天氣溫應該有三十八度!我才在出口站一下,就已經汗如雨下。有車真好,真是人間天堂啊!」韋樹樹呱呱呱地繼續說話。「如果有更環保的燃料,可以不用汽油,那就更好了。」
「我我……以後可以來接你下班。」
「夏子初!」韋樹樹坐正身子,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怎麼了?」夏子初咽了下口水。
「你人干嘛那麼好啦!我九點下班是常態,下班時間不定是事實,怎麼好意思讓你在那里苦等。」她假裝拭淚,感動地拍他的肩膀。
「沒關系……」我願意等。「不……客氣……」
「自己人,你是在緊張什麼?不會是口吃又發作了吧?」她是在高三認識夏子初的。
那時,他的爸媽離婚又各自組了新家庭,他于是決定跟著祖父母住,所以轉學至她班上。且因為在上一個學校曾被同學霸凌之故,他從不與人四目交接,說話聲音小如蚊,還會害怕到結巴。
當時,身為班長的她覺得他的眼楮實在太小鹿斑比,所以決定善心大發地拉著副班長安西雅一起幫助他。
沒想到這一幫下去,他們三人從此成了十年不變的鐵三角。
「你記不記得我和安西雅第一次去找你?」她笑著問道。
「記得。」夏子初也笑了出來,笑容可愛得不像年近三十歲。「我以為你們要勒索我。」
「我們有長得那麼像土匪強盜嗎?」
「沒有。」夏子初咧著嘴繼續笑,笑得嘴巴都酸了。「但是你們拍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下課到外頭談談’時,听起來真的很像是要勒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