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她一頭霧水地來到他的面前,就見他隨即瞪大了兩眼,急急忙忙地與她保持距離。
這是在做什麼?在局促不安的廣目始終避著她,又忍不住想別過臉去不想看到她時,她不得不出聲請他解解惑。
「請問,我的外表真有那麼恐怖?」嘖,明明平時她愛怎麼穿得花不溜丟,或是把各色的衣裳全都往身上套,那個滕玉對她的衣著裝扮一點意見都沒有,就算是稍有意見的法王,也不會表現得很明顯,偏偏就屬這只名叫廣目的,每回一見她,他就是完全處于一個驚恐狀態。
「……」一聲不吭的廣目,愈是多瞄她一眼,面色就愈來愈慘白。有些不痛快的她,在他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她時,忍不住兩手環著胸向他抱怨,
「你真有必要驚嚇到這種程度嗎?」和他人比起來,她也不過是身上的顏色鮮艷了點。
「我、我……」生性對女人完全沒轍,一步步直往後退的廣目,在她靠得更近時忙用兩手緊掩著嘴。
「嗯?」
「我想吐……」滿面戒慎恐懼的他,一張大黑臉直接刷成雪白。面頰微微抽搐的子問,在下一刻當他不給面子地轉過身去大吐特吐時,幾百年來都不曾興旺過的肝火。當下因他而熊熊燃燒了起來。
這些鬼界來的鬼輩是怎樣?就算是天性老實,他也不必過分到讓她自尊心深深受創吧?他也不學學神界那些忍功爐火純青到家的武將神,他們就有良心到天天撒謊騙她,好歹她是個女人,騙騙她日行一善,有這麼困難嗎?
「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下杵在你面前傷你的眼。」
便目兩眼轉了轉,很快就猜出這個女人究竟是在固執些什麼。
「大師兄的死因?」照目前看來,能夠讓她感興趣的,大概也只有那只鬼了。
「我太欣賞你這種不拖泥帶水的說話方式了!」她兩手一拍,喜不自勝地朝他握手握手再握手,握至他又開始一臉慘白,隨時有可能得再吐一同的程度。
「總……總之。」小心翼翼與她保持點距離後,廣目的兩眼努力地往旁邊看,免得又對上了她的那雙水眸,「若是沒有大師兄的同意,我不、不能告訴你。」他要是做了啥對不起滕玉的事,他第二天就等著被那票幽冥軍團騷擾好了,那一票大軍與其說是滕玉的貼身保鏢,倒不如說是滕玉家養的忠狗!
「那……」子問不死心地拐了個彎,當下來了個折衷之道,「你可不可以很不刻意地、很自然地,在與我閑聊之時,非常不小心地告訴了我某件往事嗎?」與那只過于聰穎的滕玉楊較之下,眼前這種程度的問供工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小事一樁。
「來這招?」廣目懷疑地瞄她一眼,怕怕地咽了咽口水,並不怎麼想在這事上成為頭一個犧牲者,「這真的成嗎?」
「成,怎會不成呢?」子問忙奉上諂媚至極的笑臉,並趕在他臨陣月兌逃之前,一鼓作氣將身形高壯得像棵大樹般的他給拖進房內。
身材高壯卻被迫坐在小花椅上的廣日,滿面委屈地瞧著在床榻上擺出一副病人姿態,坐得輕輕松松的子問,然後趕在她眸底的精光又朝他射過來之前,速速撇過臉進行閃避動作。
「咳咳。」先是清了清嗓子後,廣目的兩眼忙在四下尋找著有無某人的身影,就在他找不著時,他這才偷偷松了口氣。
「其實這事……我也是听人說的,听人說,數百年前,當大師兄仍活著時,他乃一朝之相,原本……」
原本,仕途順遂,家有美眷。直至某夜太後壽辰擺宴,宴席上,皇帝看中了宰相之妻,便賜子串棚萬金,欲強娶宰相之妻。可宰相堅不肯受,但求鸛鰈永恆情深。于是皇帝賜死宰相全族,獨留宰相一人,下旨刺配,宰相之妻則是在皇帝不顧一切廢後之後,登上了母儀天下的後位。
充軍十年後,宰相終于獲赦回京,權掌六宮的皇後,在得知這消息後,以見故人為由,對皇帝央求再見宰相一面。
因皇後已為皇帝連生二子,皇帝原以為,哪怕她再如何惦記與宰相的往日夫妻情深,有了孩子的她,不管再如何,她亦無法狠心拋棄親生子女,于是,皇帝親允了相會一事。
相隔十年,在宮中花園的小亭里,皇後終于再次見著了宰相,看著宰相這些年來寫滿滄桑、所受的苦痛,眼淚無聲地在她面上滔滔傾流。
半晌,皇後以巾拭淨淚痕端理衣容,忽地對串相投以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人揪心,也美得讓人不禁起疑,
皇後輕聲道︰「忍辱十年,我終究還是等到了你。」
當宰相與他人微愕之際,皇後忽地站起身子,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亭柱,一頭直往亭柱上撞去,突如其來的動作,快得不只是遠在一旁的太監與宮女們,就連近在她面前的宰相也沒來得及拉住她。一朵艷麗盛綻的紅花,就這麼無聲地,凋萎在那一個暖融融的煙花三月天里。
宰相見狀,捶胸頓足,未久,奪來一旁衛士手中的長刀,橫刀朝自個兒的頸子一劃……
閃電劃過天際,無言地照亮了一室無路可去的憂傷。轟隆隆的雷聲,宛若擂鼓般地在心頭重重敲打著,當外頭陣陣閃光再次映亮大地時,亦清楚地映亮了子問訝異的臉龐。
「廣目這麼說?」一整日都待在藥房里研究醫書的法王,在听完她所說的故事之後,一臉興味地繞高了兩道濃眉。
「嗯。」為那個故事傷感了差不多快一整日的子問,在來這兒找法王求證之前,還一心認真地相信那個外表看起來呆呆愣愣的木訥廣目。
「你相信?」
「難道不是這樣?」該不會連那個大塊頭,也同滕玉一般對她要心機不成?法王先是痛痛快快賞她一記白眼,合上手中的醫書,再轉身走至藥櫃之前撮藥,並順便公布正確答案。
「當然不是。」這八成是那個對甜食已經反感到快捉狂,又對這陣子視覺飽受戕害的廣目,在一整個委靡到極點了後,與為免滕玉要是得知這事後絕對親手將他活生生剝下一層皮,所做的最後垂死掙扎。
「那……」
「關于我大師兄的生平,仔細算算,大約就有六、七個版本,廣目同你說的版本,不過是人間之人所最能接受且廣為流傳的普遍版。」他邊說邊找著藥櫃,還不忘指使她,「別杵在那發呆,幫我把椅凳搬過來。」現下想想,這座山莊里的鬼兄鬼弟們,在滕玉數百年的高壓統治之下,也許全都早已練成了見人說鬼話的看家本事。
她邊搬邊問,愈想愈是一個頭兩個大。
「六、七個版本?」那位滕兄他是死過好幾回不成?
「人間傳了三、四個,鬼界也有兩、三個,反正就是以訛傳訛嘛,誰教大師兄當年初到鬼界時,怎麼也不肯說實話?」站在凳上的法王拉開一個又一個裝著藥的小藥櫃,取出櫃中之藥後,再將藥放在懷中的油紙里包好。
「那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版本?」愈听愈好奇的她,雖對其他的版本也感興趣,不過她真正想听的只有一個。
「你別想,我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法王得意洋洋地咧大了笑臉,「你若真想知道,就直接去問大師兄。」他才不要吃飽了撐著去找滕玉的麻煩,既然滕玉不想讓人知道,他要是壞了滕玉的好事,到時就得輪到他走著瞧了。
子問滿面沮喪地趴在櫃台上,「他不肯告訴我。」她也不過是想討個他的死凶而已,這事有那麼不可告人嗎?他不都死了幾百年了,還計較這些作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