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正熾的春情。令人奮不顧身的想往下跳,但她那身為坎天宮總管的父親卻在發現這點後,以懸崖勒馬的口吻這麼告訴她,做人,要知命。
她不過只是他的女官而己,而他,卻是將來帝國的皇帝。
只是他倆卻從未听進耳,而他們,也從未在乎過彼此的身分。
天差地別又如何?盲目的青春與心底的微熱,令人像是擁有著揮霍不盡的籌碼,讓人總有股不顧一切的勇氣。那種說不出口的相互傾慕、相互依戀的感覺,甜蜜得就像是初春的百花釀,初嘗入口即醉心得深深沉淪,即使,浩瀚的父皇已為他許了個未婚妻,而她也知道,他早晚都將迎娶一個可以安定帝國的女人入門也一樣。
這一切發生在暗地里的情事,身為未來皇後的無瑕,並不知道,但聰穎心細,總是愛膩在無瑕身邊的無邪,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這點。
雖然無邪很明白,浩瀚是為了帝國利益與安定,所以才奉命要娶她的親姊,而身為表哥的他,自小到大就只是把她們當成是他的親人看待而已,她很明白,浩瀚從來就無心在無瑕的身上,他只當她們是他的妹子般地疼愛。
站在遠處,冷眼看著浩瀚與晴諺彼此相視的模樣,無邪像是發現了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般,為免不傷無瑕的心,她只能緊閉著唇,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暗自將所知的一切放至心底。但回想起這麼多年來浩瀚待她們的好,這令她又有點想成全他,可她,卻又不能這麼做,只因她也知道,無瑕將心放在浩瀚的身上有多深有多重。
起風了,湖面的垂柳在水面的陽光映照下,搖曳成一片刺目的綠,南風吹過無邪的長發,烏絲掩過她的眼簾,令她沒有看清橋上突然踱向浩瀚的臨淵,是如何不小心絆到了腳下過長的衣袍。
隨著一陣落水的聲響,滂沱的水花在湖面濺起,下一刻,浩瀚已不在橋上,在無邪發現這一點時,晴諺已快步沖上橋面,才欲往下跳去救浩瀚時,動作快她一步的無瑕已先行跳入湖中,試著想救起那個從未習過游水的浩瀚。
湖水極深,湖中蔓生的水草就像是噬人的女妖,在獵物入網後,一下子就緊緊纏住了水中的兩人,眼見浩瀚一下水就再無冒出水面,而無瑕也在沒入水中後就不見身影,無邪驚恐的尖叫聲當下劃破夏日寧靜的午後。
尖叫聲未落,晴諺月兌去了礙事的官服躍至水中,她先潛入水中一手提起浩瀚的衣領,勉強讓他的頭浮出水面.接著她吃力地再將被水草纏住的無瑕也給拉出水面,只是,水底水草的數量超出她的想像,令她無法同時拉起他們兩人,只能勉強讓他們三人的面部浮于水面之上。
就在楮諺力氣即將用盡時,看出她已快至極限的無瑕,邊嗆咳著邊對她說。
「先救他……」「但——」晴諺猶豫不決地看著她,再回頭看向那個又要沉下去的浩瀚。
「先救他。」仗著自己尚諳水性,無瑕說完便撥開她救援的手。
也知道再這樣耗下去,只會兩人都救不成,于是在無瑕一掙開她的手後,晴諺隨即伸手抽出腰際的佩刀潛至水底下,割斷纏繞浩瀚雙腳的水草,再使勁將浩瀚托出水面,只是在她浮出水面回頭來時,她卻再也沒見著無瑕的臉龐。
就在這時,聞訊趕來的坎天宮總管夫婦,也迅速自橋上跳下救人,晴諺才想出聲警告父母水中的水草太過密雜,不可像她一般莽撞下水救人,但救主為上的他倆,卻顧不得一切,奮不顧身地飛快就跳入水中。猶在水中的楮諺,在他倆落水後,只來得及見著他們拚命想救主上的臉龐一眼,緊接著,他倆便雙雙潛入水中,一人在找著浩瀚後托著他想往岸邊游,一人則是不放棄地去救已沉入水底的無瑕。
腰間一陣令人窒息的緊縮感,令在水中載浮載沉的晴諺這才發覺到,自己亦受困于水草的綁縛中。她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切斷纏繞在身上的水草,一重獲自由,她原是想立即朝浩瀚的方向游去的,只是,她卻突然覺得身後安靜得有些可怕。
回首望去,趕去救無瑕的娘親已與無瑕一般不見蹤影,水面上甚至連點掙扎的漣漪也沒有,龐大的恐懼感,措手不及地攫住了她,她拚命往日游,卻在這時發現,在另一邊的水面上,亦失去了該有的聲響。
她緊張地回過頭,赫然發現,整座湖面上,僅僅只剩她一人而已。
懊救哪一邊?
是該往前游,還是回過頭去?
是先救父還是先救母?先救浩瀚還是先救無瑕?
在這人生頭一回猶豫的瞬間,腦中充滿昏亂的晴諺無法當機立斷地作出決定,直到落水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耳底,當她眼睜睜的看著慢一步趕到的日月二相,很快地在水中找著了浩瀚,並施以輕功迅速將他帶至岸上,她這才像是惡夢初醒般地回過神,慌忙地在水中搜尋著無瑕的身影。
當她終于找著了沉入水中過久的無瑕,並在月相的協助下將無瑕帶至岸上時,無瑕已失去了氣息。發上水珠仍成串落下的晴諺,恐慌地壓按著無瑕的胸口,試著想挽回無瑕寶貴的生命,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那遠走的希望亦離她愈來愈遠,這令急忙趕來蹲在一旁的無邪,終于忍不住放聲哭出來。
聆听著無邪的哭聲,晴諺止不住渾身的顫抖,在她指尖下的無瑕,此刻,身子模起來就像湖水一般冰涼,她動也不動,緊閉的雙眼亦不再張開。晴諺怔然地看著無瑕一會,接著她听見了身後在日相拍撫下,浩瀚那一聲聲傳來的辛苦嗆咳聲。
「晴諺……」無力回天的月相,在無瑕已無救後,伸手輕輕推著她。
她茫然地回首,在月相不忍的目光暗示下,側首看向湖面,而後,她頹然地跪坐在地,渾身的冷意似乎冷入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再也無法動彈。
自鬼門關走過一回的浩瀚,在被日相扶起時。見她一動也不動,于是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赫見在那片碧綠的湖心中,坎天宮兩名長年服侍他的總管,已雙雙浮尸在水面上。
由宮人打撈上岸的雙親,肩並肩地躺在地上,轉眼間成了孤兒的晴諺,低首看著他倆,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滴地開始在她的胸中崩塌毀壤。順著她的濕發,水珠一顆顆落在她失去血色的頰上,再混著她不知何時落下的熱淚,一同落在雙親的尸首上。
一道影子遠去了她頂上的日光,她微微抬首,靜望著眼前這個父母舍命所救的浩瀚,正安然無恙地站在她的面前。猶在喘氣的他,微張著嘴,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但很快地,憂心他身子狀況的日月二相,隨即一左一右地挽著他的手臂趕緊帶他返宮。
被日月二相帶走的浩瀚,腳下仍汲著水的鞋,將湖旁的園道踩出一行濕漉漉的腳印。渾身濕冷的晴諺坐在原地,兩手撫著雙親的尸首,怔怔然地看著一步步離開她的浩瀚,沿途上,曾回過頭瞧了她好幾回,一直到他的步伐愈來愈遠,他的身影愈縮愈小,而他再也無法回頭……
最終,那具逐漸遠去的背影,在她心底,深刻地烙成一道與心痛相等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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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里,宮苑內靜極,但在藥房里,卻傳來陣陣炭火燃燒時所發出的 啪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