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即離開門庭若市的大門前,匆匆返回自己的房內,從書櫃上取來平日用來卜算易理的乾坤爻龜。
「你在做什麼?」被她一連串舉止弄胡涂的料俏,跟上跟下地在她的身邊問著。
「只是心血來潮想佔一卦。」她在桌前坐定,深吸了口氣,定下心來開始佔起她心中想知道的答案。
頗意外地,這次的佔卦出奇的順意,不須反復地擲爻,即是連續六爻皆不變,很快地便給了她一個卦意。
「藏龍現形?」她佔的是那名盯著她瞧的太子,好端端的,怎會冒出來了這不相干的一卦?
料俏完全不懂易理,「怎麼了?」
憂慮如浮雲般地浮上她的心頭,「這卦有點古怪……」這一卦,是在指那名太子還是在指這個國家?
「小姐,夫人有請。」府內的老僕在門板上輕叩了兩下,蒼老的聲音突地介入她們之中。
「我娘找我有什麼事?」對那嫣的佔卦比較有興趣的料俏,一點也不想拉離腳步。
「宮中的人來到府中宣旨,夫人請小姐一道前去接旨。」
料俏意外地挑高眉心,「宮中的人?」今天這麼熱鬧?門里門外的人事都與宮中的人有關?
「還有,這是東內太極宮差人送來的,說是要給表小姐。」來報的老僕不忘將一只剛收到的木匣交給一旁的那嫣。
那嫣有些訝然,「給我的?」東內的人怎會與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百姓扯上關系?
滿懷著疑思和不解,她輕輕開?那只木匣,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支安妥地放在絲絹上的白玉簪子,令她幾乎掩不住滿心的怔愕。
她心愛的發簪?那夜趁她不備偷走簪子的人,在太極宮內?
料俏的問號緩緩拉回她的神智,「表姊,這不是你說你弄丟的寶貝簪子嗎?」不是說丟了嗎?
怎會被太極宮的人送來?
「別問了,姨娘還在廳里等著你去接旨呢。」那嫣忙鎮定下神色,催促地推著她離開,也順便推去她的問號。
「噢……」料俏不情願地應著。
在料消走後,那嫣心神忐忑地抱著那只木匣坐回桌前,怎麼也難以相信那夜來盜皓鑭的人,竟然是來自東內太極宮。不期然地,她的目光掃至桌上的卦爻,但就在她仔細看來時,才發現這一卦之後還有一個接連的下卦。
「藏龍現形……」她照著卦意再執起爻龜擲出下卦,而後念出那個從未曾出現過的卦名,「用九?」
不解其意的那嫣,在看了半晌也拆解不出這一卦的卦意,別無他法之下,她只好走至一旁的書櫃取來一本易經以解迷津,想知道接連的兩番卦意到底與那個太子有什麼關系。
然而,她卻在書冊里,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群龍……無首?」
第二章
自那日宮中的人來府內宣旨後,這段日子來,料俏便失去了往日樂觀的笑靨,一反常態地鎮日愁眉不展,並不時杵額長嘆。那嫣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去,失而復得的簪子回到她的手中後,原本就愛沉思的她,更是常把自已關在房里對著那支簪子發呆。
而今日,她們兩人皆走出了自己的房門,穿上了趕制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後的鳳藻宮花園里的石椅上,不約而同地再度擰著她們已經糾結了一個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盡凋的花園里,落了一地的枯葉,被西風颯颯地吹拂著,唏唏簌簌的聲響,彷佛像是刻意在這制造嘆息氣氛似的,讓那嫣看著看著,不自覺地又逸出了一聲深沉的長嘆。
她們作夢也沒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聖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聖諭,反而是一道平地驟起的驚雷,把他們舉府上下的人全都給嚇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詳看那上頭的聖諭是否是誤寫了,或者是發錯了地方。
只要是見過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兒裴料俏是匹月兌?的野馬,愛刺激愛冒險更愛自由,不但一點也沒有身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覺,靜若幽蘭這四字,是絕對與她劃不上等號的,因為她成天在外頭隨著老百姓們東跑跑西逛逛,不到日頭下山、月兒上山絕不輕易回家,就連她的親爹也都已經對她絕望了,可是……她居然也在太子臥桑的太子妃選妃名單里面,而且,她還是頭號人選!
包令他們不可思議的是,那場在鳳藻宮舉行的選妃大會上,皇後不但開了金口摒棄所有的人選,特意將料俏拔擢?太子妃,皇後還在?朝臣皆反對之時,獨排?議的為她辯護解圍,還說頭一個指定料俏?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換句話說,她是太子本人親自挑上的。
不只?朝臣都無法相信素來英明睿智的太子會做出這種主張,即使裴炎都已經領著料悄來到宮里謝恩了,被選中的太子妃正主兒料俏,還是不太能夠接受這個已成定局的事實。令她更嘔的是,把這件事當成是無上榮耀的裴炎,在一謝完了恩下朝後,就興高采烈的急忙回府準備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順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丟在鳳藻宮的料俏,滿心挫折地一手杵著下頷問著身邊也是被丟下的同伴。
「嗯?」還在想她們該怎麼回家的那嫣,悶悶地應了她一聲。
「皇後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點?」納悶這麼多天了,她實在是很想得到個答案。
那嫣的嘆息更深了,「我也還在懷疑中。」?了解開這個謎題,她已經連連失眠了好幾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絕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這個稱謂她听來就覺得頭痛了,她根本不敢想象當上太子妃後的處境。
「那是抗旨,會要你掉腦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潑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怕會因為抗旨而牽連姨丈嗎?這樣往後教姨丈如何繼續在朝?官?」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太子妃呀。」她苦惱地咬著素白的指尖,「你自已說說,我哪像是塊當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頭來承認,「你的確不是那塊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說實話的。
「那個太子到底是哪根筋出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著發,「全朝文武百官的閨秀有那麼多,我實在不懂他怎會挑上我……」那天臥桑看得目不轉楮的人不是那嫣嗎?他會不會是弄錯人了?
一提到臥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幾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緒不停地在她的胸臆里翻攪著,使得她不得不試著命令自己別在此時又想起臥桑的那雙眼眸。
她深吸了口氣讓音調保持平靜,「听說是太子曾告訴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並以書香傳家,而你更是個德儀兼備、姿容艷殊群雌,擊敗?家閨秀的第一太子妃人選,所以娘娘這麼同意大子的提議策立你?太子妃了。」
「你不覺得很可疑嗎?」料俏愈來愈懷疑這是一場陰謀。「說我們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書香傳家,這一點我可以理解,可是什麼德儀和姿容,這些我哪有啊?不要說別人不相信,這一點就連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納悶沒錯……」居然把自已貶成這樣?那嫣已經很想跟裴炎一樣放棄她了。
「我不管。」料俏緊摟著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這里當什麼太子妃,不然我遲早會被悶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