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他沉思地望向遠處,大掌徐徐摩挲著下頷,「上回母後曾向我暗示過,我早已過了該擇立太子妃的年紀。」
「你不是對這件事向來不急的嗎?」這些年來他推了又推、拖了又拖,老是拿個不急的借口去回擋掉娘娘的催請,怎麼在這當口他卻主動提起了?
「在拿到這顆皓鑭之後,現在對選妃這件事,我很急。」他含笑地將手中的皓鑭收至袖底,取出一封信箋和一支玉白的簪子。
離蕭張大了雙眼,「那是……」
「誘餌。」臥桑將兩者放至他的掌心里,「找機會把這封信和簪子交給我母後,並叫她務必要成全我。」
「成全你什麼?」離蕭一頭霧水地看著手中受托的東西。
他神秘地眨眨眼,「成全我讓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的心願。」已經平靜這麼多年了,也該是到了讓所有人都起來動一動的時刻了。
「殿下!」被臥桑派命在下方擋住外頭那些官員的太監司棋,在臥桑他們遲遲不下宮頂,而他又被禮官們催得快跳腳無法再拖延時間後,終于忍不住站在下方大喊以提醒他們時辰。
「司棋在催了。」離蕭朝下頭看了一眼,知道他們不能繼續待在上頭耗時辰。「再不下去,恐怕司棋就沒法擋住爆外那些想闖進來的人。」
臥桑沒有動,臉上的笑意淡淡地逝去。
夜色依舊濃重,清秋的月兒,掙扎地逃出雲幕掛在西天的邊際不肯墜落,空氣清明如洗,所呼出來的氣息在冷清的寒意里化?縷縷白煙,風兒一吹,便宛如春夢離散不留痕?。
眼看著白煙飛霧在風中消散的臥桑,低首看了下方太極宮內燈影幢幢搖動的光景一會,又?首尋找在宮牆外京兆月復地遠處,那些層巒疊幛的山嶺,總覺得那像是他的未來,但要他挪動步伐去追尋,他的每一步,卻是那麼地沉重,遲遲無法起程。
「跨出這步後,便是萬重山了。」他不禁在唇邊喃喃自語,「就不知在山後,是否真能無風無雨也無晴?」
「殿下?」以為他已準備下去參加秋祭大典的離蕭,在回過頭來時,發現他仍站在原地仰首看著一片什麼也看不出來的天際。
「你相信手足之情嗎?」他冷不防地問。
「信。」不加考慮地,離蕭朝他重重頷首。
臥桑又低下頭,轉首用著截然不同的炯亮目光緊鎖住他,「那麼在我父皇所誕的九個皇子間,可也有手足之情?」
「這……」離蕭怔了怔,很快又照實回答,「應當是有的。只是皇子們都藏得太深,以致你們都看不見彼此。」朝中的九位皇子,對彼此雖不離心但也不同心,但在一些細微之處,仍是可看見那不讓人輕易看出的手足之情。
在得到這個答案前,臥桑的心就像是被萬重山層層壓著,無力動彈且仍是有些顧忌,但在听離蕭這個與他心中所相心的相同的說法後,他又覺得,在他極力想逃離的那一日真正來臨前,或許,他是該牢牢掌握住這個機會!?自己放手一搏。
他忽地漾出一抹令人理不清的笑意,「藏得太深是嗎?」
「你在想什麼?」離蕭擔憂地走至他的身旁,細看他那張根本就了無笑意的臉龐。
「在想該怎麼照你的說法來賭一賭。」帶著一抹不回頭的笑意,臥桑一手搭上他的肩頭,與他?
首齊看向天際。「接下來的日子,不只你不能置身事外,所有的人,也都得陪我走一遭。」
天頂的黑雲,在惺忪蒼茫的西風中微微裂開一道細縫,殘月的霞輝筆直地劃越天際,風流雲散的撕開一片黑幕,此時,太極宮的銅鐘沉沉地響起,宛如在告知著京兆風雲驟起的來臨。
揭幕了。
‧‧‧‧‧‧‧‧‧‧‧‧‧‧‧‧‧‧‧‧‧‧‧‧‧‧‧‧‧‧‧‧‧‧‧‧這兩日來,那嫣總在白日里就將自己關在房內沉思,對著秋日清朗的明空怔怔地出神,在莫名中,有一股催促著她的動力,使得她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思繼續千回百轉的惦念,但她所朝思暮想的,不是她才剛剛放至地底的那些新釀,而是那名夜里偷了她兩樣東西的偷兒。
「別看了,再看皓鑭也不會回來。」以為她還在想著那顆遭竊的夜明珠的料俏,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搖晃。
那嫣並不想解釋自己此刻想的並不是那顆珠子,她微微側過秀臉,就見樂觀豁達的料俏,在她臉上根本找不到東西被竊後的痛心或是不舍,她還是把日子過得好好的,並且笑靨如花地把玩著手上的新玩意。
納悶的那嫣不禁探首過去,「你手上的東西是怎麼來的?」怎麼前些天還不見這塊玉佩,而今日它就無端地出現在她的手上?她是哪來的銀兩買這種質地甚佳且昂貴的溫玉?
「那晚順手從另外一個夜行客身上搶來的戰利品。」那兩個小偷搶了她的皓鑭不打緊,反正她也自其中一個小偷的身上換來了遞補品。
「你怎拿人家的東西?」堂堂一朝之相的千金,竟也會有這種偷兒似的行??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他們的吧?」料俏非但不?自己的行?感到愧疚,反而還理直氣壯地?高小巧的下頷,「不聲不響的跑來府里搶走了我的皓鑭,我當然要從他們身上拿個東西來彌補損失,」
「把東西收好,千萬別被人見著了。」已經習慣她這種性子的那嫣無力地搖搖頭,轉身拍拍衣裳站起,「我去找姨丈。」
料俏敏感地一手拉住她,「找我爹做什麼?」
「這麼貴重的皓鑭遭竊了,當然得去叫姨丈報官。」那嫣伸指彈了彈她的額際,「拖了兩日,也不見你去告訴姨丈一聲,我得去同他說說。」再讓料俏拖下去,那顆皓鑭也拿不回來了,即使報官的效果不大,她也得試一試。料俏有千百個不願地急忙搖首反對,「不行不行,不能報官。」要不是因為自己理虧,她哪會就這樣把皓鑭免費雙手奉送給那兩個偷兒?報官?那麼官府里的差爺第一個要捉的人就是她。
「為什麼?」那嫣神色凝重地緊盯著她那看來就很心虛的表情。
她只好轉著十指娓娓吐實,「皓鑭本就是被人自宮中竊出轉賣于市,後來輾轉落至贓商手上再被我偷來的,我這一報官,不就代表我私藏贓物和偷贓嗎?」
「你不但會搶東西,還背著我去偷了別人的東西?」怪不得她能弄到那顆無價寶皓鑭,原來她用的也是跟那兩個偷兒一樣的手法!
料俏忙捂上她的唇,「噓……小聲點。」
「不報官的話你打算怎麼辦?」那嫣拉下她的小手,責怪地瞪著她。
「還能怎麼辦?」她攤攤兩手,倒是看得很開。「只好自認倒霉了,就當作是吃頓悶虧算了,反正財去人安樂,往後我也不必擔心還會有偷兒再光顧我家。」
那嫣微蹙著秀眉,「但那顆皓鑭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一顆無價的夜明珠就這樣被人盜走了,雖然料俏是得之不法,但若要這般眼睜睜的看別人得手,總是會有些不甘。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料俏無奈地杵著額際,老早就知道那顆夜明珠要不回來了。「但你也知道,我爹?官清廉,每年除了領朝廷那幾百石的官俸外,既不污又不貪,哪來的余錢買古玩?
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的面前圓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