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種飽含磁性的語調在她耳畔低語,「累了就別做了,去睡吧。」
扶蘇懷疑地在他懷里坐正,回首盯著他此刻看來溫柔款款的眼眸。
他的聲音變了、雙眼變了,他連看她的模樣,踫觸她的方式也都變了,他變成了一個她不熱識的人,而那眼神,令她心慌。
「我還沒做完。」她猶豫地按著他的胸膛,稍稍拉開與他的距離。
「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我幫你做完。」步千歲在她想試著不著痕跡離開他時,一手勾回她的腰肢,氣定神閑地朝她咧笑著。
她訝然地揚高黛眉,「你要幫我?」
步千歲流利地編著謊言,「多幫你搶一點,那我回去時正好可以少做一點,何樂而不為?」
「之前你不是還在跟我抱怨我把工作都推給你,害你累得忙不過來?」這實在是太可疑了,一個總是在她耳邊抱怨工作量太多的人,怎能突然之間轉變這度大?
他又露出一抹理不清的微笑,「我現在累得很心甘情願。」
「千歲,」扶蘇的眼眸頓時盛滿憂慮,小手輕撫上他的額際,「你病了嗎?」
「是病了。」他拉下她的小手,將她的掌心拉至唇邊印下一吻。
扶蘇飛快地抽回手,兩眼不確定地看著他,一種警鐘似的音律,飛快地在她的腦海里緩緩響起。
他,知道了嗎?還是他看出了什麼嗎?
她按著開始疾跳的心房,默默在心底說服自己,她一向都掩飾得很好,他不可能看出什麼來的,他更無從得知她的心事的,因為向來都只有她了解他,而他卻不懂她的,他不會去在意,她的心里在想些什麼。
但,他若是在意呢?若他這個精明狡猾如狐狸的男人,有那份心思去了解她呢?在工作上,那麼會剖析一切洞悉所有的他,如果真要定下心來想看穿她,在他那總能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水落石出的雙眼下,她真能藏得住什麼嗎?
「我去找大夫。」她深吸口氣,決定先逃避,免得會在他的雙眼下泄漏出半點心事。
「不用了。」步千歲在她轉身欲走時,自她的身後圈住她的腰肢,緩慢地將她拉回懷里來。
她低首看著他緊握不放的雙手問︰「你在做什麼?」
他將下頜擱在她的香肩上,閉上眼輕嗅著她一身淡雅的香氣,在感覺到她像是想要掙扎的動作時,又刻意收緊了雙手。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他漫不經心地靠在她耳邊說著,並微側著臉,睨看著她表情的變化。
「什麼事?」扶蘇盡力維持住正常的語調,知道他在觀察著她,于是她的杏眸便故意直看著前方,而不回首面對。
「這件事。」他的手伸至她的面前,準確地撫上她的唇,提醒她那日的吻。
她忍不住顫縮了一下,感覺那份她極力不在他面前回想起,而使她不敢正對他的回憶,又不由自主地躍進她的腦海里,令她的雙頰微微地泛紅。
「那是。意外。」苦苦思索了許久,她終于找到了個不會被他推翻掉的借口。
「那是因為我想。」但早有準備的步千歲,立刻回絕掉她的這個籍口,「我曾跟你說得很清楚,記得嗎?」
「不記得。」她飛快地否認,並動手試著扳開他箝制不放的大掌。
老實說,他很討厭她仍繼續這麼騙著他,想裝作不知一切地粉飾太平,雖然說女孩家總是比較愛顧忌顏面,不愛讓人拆穿她們的心事,可是她已經欺瞞夠久了,她騙的不只是他,她還要騙她自己,何苦呢?
步千歲無奈地輕嘆,「你的性格很別扭,你知道嗎?」
「有嗎?」離不開他的雙掌,她只好站在原地繼續否認,「我怎都不覺得?」
「說話總是這麼不老實,難怪你會永遠都跨不出第一步。」就連對他也不說實話,難怪她會處于暗戀而走不出來,她真想再這樣一路暗下去嗎?他可一點也不想當她的地下戀情。
聆听著他虛虛實實的話,扶蘇有點明白他似有若無的話意,但也有點不懂他真正在指的是什麼。
「跨出什麼第一步?」她沉斂著氣息,強迫自己別那麼急著想躲,先把他已探知多少的部分弄清楚。
「別裝了,還是你要繼續瞞我?」步千歲將她轉過身來,低下頭,深深看進她游移不定的眼瞳里。
她的氣息有些緊縮,「你到底在暗示些什麼?」
「這樣吧。」他馬上改另一個方式,「那就不暗示,我給你一個明示。」好,彎彎曲曲的方法她不理,那就只好采取直接手段了。
「明示?」這次不是她裝不懂,她是真的听不懂。
「下次你想和春聯說悄悄話時,最好要記祝」他將她拉進懷里,轉過她的芳容,與她一齊看著那片容易偷听的牆,「這里的牆壁是很薄的。」
牆壁很薄?
遲愣了片刻的扶蘇,在領悟了他的話意後,美麗的小臉霎時變得更加酌紅似酒,終于明白了這陣子來,他為何總對她露出那種特異且會讓她心悸的笑容。
他根本早就知道了。
「暗戀我?」步千歲愛憐地撫著她的面頰,緩緩印上她的唇瓣輕聲低吟,「嗯?」
在他的唇方沾上她的唇瓣,下一刻,扶蘇便使出全力地推開他,他怔了怔,而她也不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在做些什麼,只是那股被看透的心虛,和赤果果無法藏秘的感覺,讓她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半晌過後,不假思索的,她選擇了逃跑,逃避他再明白不過的眼眸。
「扶蘇!」他站在原地,沒來得及拉住她。
跑了?她居然。跑了?
步千歲佇立在房里,定看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黑暗的樓欄邊,她那淺細急促的腳步聲,在回廊上清脆地回響著,而後愈行愈遠,幾乎就快听不見。
「膽小表。」他沒好氣的低喃,不久,也拔足追出去。
深夜里的曉霜齋,分外幽冷黑暗,追至樓下的步千歲,在黑暗的大廳里見不著一絲人影,他大步大步地,一一打開主院大宅的每道房門,一一點亮大宅里的每盞燈火,但仍是沒她的芳蹤。
愈是要逃,便愈要追,在這夜,他明白了那些追索他的人們的心情,因為,此刻的他,也是個追逐者,深深地體會到了那份求之不得的感覺,那份非要手到擒來的渴望。
他搜索的範圍移至外頭院落,也不管是否會吵醒眾人,逐院逐戶的拍啟房門,驚起好夢正甜的許多人。
「萬歲?」
被聲響吵醒,拿著燭台走出房外的春聯,不解地看著他的舉動,但他卻沒理會她,也沒理會其它也走出來探看的人,一心只想找到那個生平第一個跑給他追的女人,那個他非要追到手的女人。
踩著地上濕冷的細雪,扶蘇飛快地奔跑著,心跳聲轟隆隆地在她的耳際回響著,逼她把自己投入黑暗里,好能藏住那些本來就是在暗地里的東西。
她不要在步千歲的面前揭下面具,她不要她的自尊千瘡百孔,那些私藏在她心底的問號,她還沒準備好來面對它們,就算那份不願啟口的感情將會在歲月中寂寂度過,或是永遠也不會得到個令她雀躍或是心碎的答案,但那也都是她自己選的呀,是她自己情願如此的,她甘心這樣。
不要揭開來,不要把她所掩飾的一切掀起來,這樣,她就是只仍有個保護殼的蝸牛,永遠都會有一個雖然脆弱,可是可以避風雨的避難所。
猛然地,一雙大掌無聲無息地攀上她的腰肢,強行的將她自寒冷的戶外拖抱至別院一間沒掌燈的房里,可一到房里,在他關門之際,像條魚兒般滑溜的扶蘇,又溜出他的掌心,躲到房里的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