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嘆,無奈地接績︰「那一天,旭堯抱著妳親吻,我都看到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喜歡妳。」
他果然看到了,卻選擇沉默……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逼急了,他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急著說明前因後果,但是他搖搖頭,阻止我。
「不用解釋。我相信妳愛我,真的相信。也許就是因為愛得太絕對,我們今天,才不得不分開。」
「我不懂……」既然有愛,為什麼要分開?
不懂、不懂,我說什麼也不能理解。
「萱,我其實很嫉妒他,每次看到妳和他在一起,都能笑得那麼開懷自在。明明那些都是我該做的事,可是我卻只能給妳淚水,再讓他找回妳的笑容。我也有沉重的無力感,每次在妳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只是那個造成妳壓力與負擔的根源,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適,我不想再傷害妳了。所以我放手,各自去找更好的生活方式。」
我們不合適……好標準的分手理由,當「更合適」的人出現時,我就變成那個「不合適」了。
我懂他的意思,當心已經不在我身上,傷害就造成了,所以他快刀斬亂麻,不想再傷我更重。
我很清楚,所謂「更好的生活方式」,指的是什麼……
我閉上眼,打住眼淚。一個變了心的男人,不值得我哭!
「魏懷恩,我不會原諒你!」
他抬眼,眸中鎖著很深、很沉的無奈,而我,卻笨得到現在還會為那樣的愁郁眼神而揪痛了心……
「我知道妳會怨我,但是不論如何,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也許有一天,妳會明白我為什麼會做下這樣的決定,到時——」他突然打住,不再說了。
到時怎樣?他沒說完,我也沒問,那時我以為,我會恨他到海枯石爛。
十八歲高中即將畢業那年,當初他吻我的杜鵑樹下,我們分手了,並且在心中立誓,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我以為,我會恨他到海枯石爛;我以為,我會與他老死不相往來︰我以為,我不會有原諒他的一天……
但是這一連串的我以為,只維持了四個月。
我不知道懷恩是怎麼跟其他人說的,長輩們意外地沒給太多干預,尊重我們的決定;而知道內情的隻隻,氣得跳腳,咒罵懷恩狠心狗肺,還搞起聯合抵制,命令周遭的人選邊站,誰敢和那個負心漢說一句話,就不要再來找我們。
雖然隻隻小我一歲,但保護我的用心,卻是無庸置疑的,大姊頭氣勢,真像她娘。
原本溫馨和諧的氣氛,因為我和懷恩分手的沖擊,也全弄得一團糟。茗茗一臉為難,很想哭地問我︰「萱萱姊,我真的好想和哥哥說話。妳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氣?他現在一整天都不說話了,我覺得他好可憐……」
因為我的情緒問題,卻拖累了身邊無辜的人,鬧成這樣,連長輩都看不過去,隻隻也被二伯罵了一頓,說︰「妳不要幼稚了,人家小兩口的事,妳什麼都不懂,湊什麼熱鬧?嫌狀況不夠亂嗎?」
我慢慢冷靜下來,告訴隻隻︰「算了,他只是不愛我了而已,這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妳原諒他了?」隻隻驚異地問我。
原諒嗎?我也不知道。
一開始真的很憤怒、很不甘心,每次他來找我,我全都叫爸轟他出去,死也不肯見他,那個禮物,我連拆也沒有,直接丟進堆放雜物的儲藏室里養蚊子。
人都留不住了,誰還稀罕他的歉意和禮物!
但是,我怨他並不代表樂意看到每一個人孤立他。二伯說得沒錯,感情出問題是我們自己的事,與其他人何干?他並沒有對不起別人。如果我自己不能先放不情緒,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會好過,我不想再這樣下去。
我還是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祝福他和汪靜儀,但是至少,當不成情人,也不一定要變成仇人,那太沒風度了。
靶情變了質,雙方都有責任,我不能因為愛情沒有了,就全盤否認掉他對我的關懷,以及由小到大,那份珍貴的情誼。
我想起,他與我談分手那天說的話,他要我,記得我們的「約定」。
我懂他的意思。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會的,我一定會。
再一次和他見面,是在考完統測,登記分發放榜之後。
我的成績平時就沒多好,能撈到屏東這所學校的二專部,已經夠了不起了,住校是勢在必行的。
整整四個月,我避著他,直到現在,才能做好準備,再一次面對他。
我想,他是听到消息了。
他來找我那一天,爸媽不在,我正在整理該收拾的物品。
他站在客廳,一時之間,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還好嗎?」
「很好。」我仰頭看他。「你呢?」
他現在,應該已經和汪靜儀在一起了吧?
「嗯。」他點點頭,凝視著我,淺淺道出一句︰「妳,瘦了點。」
莫名地,一陣酸意沖上鼻骨,我迅速轉身背對他。
以為自己夠平靜了,可他簡單的一句話,還是能輕易勾起我的情緒……
我假裝倒茶,閃到廚房去,確定沒有落淚的危險,才走出來。
他接過茶杯,看了看桌上堆放的瑣碎物品。「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還缺什麼?我陪妳去買。」
我搖頭。「不必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屏東……不會很遠,有事的話,跟我說一聲,我會趕過去。」
「嗯。」我低著頭,目光接觸到指問銀光,猶豫了幾秒,拔下戒指。「這個,還你。」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沉默地收下。
氣氛有點僵凝,也許是我態度表現得太差勁,讓他有不受歡迎的感覺吧!不一會兒,他便說︰「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打我電話,我的手機會一直為妳開著。」
我的手機會一直為妳開著……好溫暖的一句話。
「無論如何,妳是我生命中極重要的人,這句話永無折扣。」他開門前,留下這一句,沒看見我的眼淚在他轉身之後落下。
我想起小時候,每回哭泣,心疼摟抱的那雙手。
我想起爸爸說,學走路時,為了不讓我依賴,阻止恩恩去扶我,總在每每跌倒時,因疼惜我而怨怪大人的狠心。
我想起生病時,他牽著我的手看醫生,打針幫我推揉,讓我抱著大腿哭。
那麼深、那麼重的恩義,早已比愛情更珍貴。
「恩恩!」我追出大門,急忙喊住他。
他腳步一頓,因為這句兒時昵稱而微感怔愣。
「我不怪你了,你不要難過。」隔著馬路,我朝對面的他喊道。
他先是錯愕,然後,緩緩露出微笑,于是。我也跟著笑了——「因為,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越過馬路,大步朝我走來,緊緊將我抱住。
在失去愛情後,至少我們還擁有人世間最珍貴的情誼,那是無可取代,誰也搶不走的,我不用再時時擔心會失去。
學校注冊那天,是懷恩抽空陪我去的;處理學校宿舍的事,也是懷恩開車幫我把東西搬進去,還有一些拉拉雜雜的瑣事,也有他幫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