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步關之毫不猶豫地回答,低首看她在快睡著時,眼角還流下一顆淚,于是他將她抱得更緊,「別讓我再看見你的眼淚。」
連眼淚他也要限制?
恍惚欲睡的晴絲難過得在他的懷中睡著,滾落的淚珠悄悄滴落在他胸前。
被冬雪覆蓋的紫冠府,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完一年的帳目,以及自大江南北捎來的貨單後,偷空喘息了一會兒,在大雪天里窩在府內張羅打掃,準備度過一個豐收的暖冬。
「步爺回府了!」下人們在府外見著白家十來艘的商船泊岸之後,爭相走告,把消息傳送紫冠府的正宅大院。
大廳里兩名男子听了家僕的傳報之後,一個揚高了唇角,一個則是蹙緊眉心。
原本理首在帳冊中的步千歲,在挑眉笑過一陣後,又將手上的算盤飛快地打個不停,把最後一本帳冊整理完,然後把今年所有年關之前的自家各商號的帳冊交給下人。
一把正事做完,步干歲就有閑情調侃起他那個離家數月,差點就來不及回來周年的大哥。
他揚著嘴角冷笑,「他還知道要回來?我還以為他收帳買貨過了頭,都忘了自個兒的家怎麼回了。」
步千歲老早就對他大哥不滿了,成天往外跑拓展生意,而他們這群被綁得死死的弟弟們,就得倒霉苦守在府里替他搞定永遠都做不完的事。他以為大哥在姑蘇城的哪處挖到新的大買賣了,才會離家特別久,準備在回來時再讓他們這群弟弟子過年時刻忙得半死。
四個兄弟中年紀最小的步少堤老三的步千歲相去不遠,只是他笑不出來,也沒有心情笑,反而想著年關一定又很難過。
步少堤撫著額悠悠長嘆,「大哥一回來;我又沒得閑了,工作又要變得很多……」
他大哥只負責在外頭做生意,接來之後的生意全是弟弟們在做,可是他二哥卻把工作推給三哥,然後他這個還在冷笑的三哥一定又會把工作推到他這邊來。
步千歲在小弟唉聲嘆氣時,將手中的算盤準確地擲向最會杞人憂天的小弟,讓他止住了嘆息,伸手接住三不五時就會朝他飛來的暗器。
步千歲壞著胸,不客氣地睨著只會叫苦連天的小弟。
「你的工作有我多嗎?」工作多?有誰的工作比他多?整個紫冠府的生計全都操縱在他手上,紫冠府內財務或人事上的瑣事都要他來張羅,他還不時要應付那些有往來商家或是貴客的登門拜訪,日日他要處理的事加起來就有千百條那麼多,他都沒喊苦,他這個小弟在喊什麼?
「我的也不少啊。」步少堤癟著嘴悶悶地瞪著專門奴役他的三哥,然後又嘆了口大氣,「我好想也學二哥耍計偷懶,整日躺在倚雲院里納涼。」他們四兄弟就屬排行老二的步熙然最閑了,啥事都不必做,只要躺在椅雲院里專心裝病就行了。
「你想讓我的工作變得更多嗎?」步千歲冷不防地重重敲他一拳,亮著拳頭在他面前警告。
「我只是想想而已……」步少堤捂著被敲的腦袋,很怕這個長相斯文但骨子里卻崇尚暴力的哥哥,又把他給拖去練武院里對打上三天三夜。
步千歲撫著下巴,「不過話說回來,你說得也有道理,改明兒個就換我來生重病不管帳。」生病的人多偉大啊,也許他也該生一場不知病因也治不好的怪病。
「連你也裝?你想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來我這兒啊?」步少提不安地看著這個滿腦子心機的三哥。
步千歲邪邪地瞄他一眼,「不然我就把熙然騙大哥的事抖出去,我看他還能在倚雲院里逍遙多久?」
「三哥,你別找二哥麻煩,萬一他又使壞心眼怎麼辦?」步少提開始流起冷汗,很怕這兩個哥哥又要斗起來。
「他的心眼還沒我壞。」他被這些大事小事纏了這麼久,不去找那個陷他于水深火熱的孿生哥哥算帳他才不甘心。
步少提頭痛不已,「你們兩個別再斗了,行不行?」他的這一對孿生哥哥,雖然長相完全不同,可是滿月復的心機卻是一模一樣,一旦耍起心眼未完全不顧手足之情。
步千歲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才沒有小弟那麼友愛兄長,也從沒把那個只比他出生早一些的步熙然當成哥哥,叫他當老三已經很委屈了,而工作全是他在做更是沒無理。
步千歲拍拍他的肩頭,「放心,我們在大哥面前不會露相的,我和熙然也只會在私底下暗斗,你不會被我們給波及。」
「謝天謝地。」只要他們別再讓府里雞大不寧,步少堤再感謝不過。
「咱們先說好,這次大哥帶回來的差事,你七我三。」步千歲听外頭人聲嘈雜,趕在步關之進來之前,先把差事私下分配好。
步少堤忍不住哇哇大叫,「又是我七?」
「你不知道我這個哥哥最愛打壓小弟嗎?」步千歲得意洋洋地擰著他的臉頰,很高興自己的爹娘在世之時,還生了一個可以任地欺壓的老實小弟。
「不公平!」步少堤不肯再吃暗虧了,「每次都是我分到的差事最多,我要找大哥評理去。」
步千歲扯過他的衣煩,邊笑邊警告他,「少堤,我記得你已經很久偷懶沒練拳了,你若能躲過三招的話,我是不反對你去告訴大哥。」
「小人!」每次都拿拳腳工夫來威脅人,步少堤不禁怨自己為何不早幾年出生多練幾年武,才不會被武藝長他一截的三哥吃得死死的。
「熙然一日裝病,我就得一日代他做兩人份的差事,不找你幫我分擔些,你忍心讓三哥累死嗎?」步千歲又攬著他的肩,對這個心腸最好的小弟軟硬兼施。
「誰會累死?」剛進門的步關之沒听到前半句,只听到後面的話尾,邊月兌大衣時邊問那兩個攬在一起的弟弟。
「沒……」在步千歲笑得過于溫柔的笑容,和放在肩頭的手臂力道下,步少堤只好吞下心中的怨氣,「沒有。」
「張伯,差人去把運回的貨安置好,明晨發船送至各分號。」步關之瞥了他們一服,轉首對煩著奴僕在外頭听候差遣的總管指示。
「進來,你受的風寒未愈,別站在外頭又受凍。」打發了張伯,步關之對一直站在大廳外的晴絲揚手輕喚。
在姑蘇染上風寒的楮絲,隨著步關之登船過回金陵時,在船上病得厲害,整日咳得掏心掏肺,在步關之隨船的大夫調養下,行船數日之後仍是大病未愈,臉蛋不但變得更清瘦,身子也變得更單薄,在步關之極為不悅的臉色下,船上的廚子只好日日端出補身的膳食給晴絲,可是不管怎麼補,晴絲的身子仍不見長肉,氣色也沒多大的改善。
一下船又發起燒的晴絲,恍恍惚惚地舉著費力的步子,跟著步關之走進一處令她頭昏眼花的府邸里,腦中暈眩得只想找張床躺下,在听見步關之的喚聲之後,她勉強地集中渙散的神智,踏進廳里走了幾步,在快靠近步關之時腳跟忍不住一軟,閉著眼就要倒下。
步關之看出了她不對勁,在她倒下之前將她攬過懷里,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試探地放在她的額間,掌心里傳來她的陣陣高熱。
「又發燒了。」步關之皺眉地看著懷里的晴絲,拍了拍她的臉頰讓她睜開眼,「等會兒作再去歇著,先忍一忍。」
晴絲點點頭,使不上力地靠在他懷里,任他兩臂環住她站著。
「大……大哥?」步少堤被眼前的異象嚇得結巴,頻頻揉著自己的雙眼,以為自己認錯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