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 第28頁

「我就是逼妳生氣又怎樣?」他是哥哥,她能教訓他不成?

可——惡!她火大,抓起枕頭朝他砸去。

被砸個正著,沈瀚宇怒瞪著她。「沈天晴,妳!」

她不馴地昂首,回瞪他。

一秒、兩秒、三秒。他嘆了口氣。「沒有用的,妳就算逼我生氣,我還是不會去。」

她深吸了口氣。「好,那我們誰都別生氣,冷靜下來談。你要我怎樣保證才肯去?」

「妳怎樣保證我都不會去。」抓來看到一半的書,懶得和她多費唇舌。

她隨後抽掉書,扔在旁邊。「好,你不走,那換我走,下學期我就申請看看學校有沒有什麼交換學生的,萬一我客死異鄉,罪過你要背。」

「妳再說一遍。」沈瀚宇站了起來,一拳重重捶上桌面。

「說一百遍都沒問題,你敢揍我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半晌——

沈瀚宇泄氣地揉揉額際。「妳難得回來一趟,就為了趕我走嗎?我這麼礙妳的眼?」他很受傷。

「對,你就礙了我的眼。你不知道我也很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過我精彩的人生嗎?你時時在我眼前晃,要我怎麼重新開始?我想要一個全新的人生,而那個人生,不需要你。」

明知她只是在用話激他,但他還是被打擊到了。

她,不需要他,所以,她要他走。

他在她的人生中,已經是多余的了……

「妳確定嗎?」真的……再也不要了嗎?

「原諒我這樣說,但這是事實,而我也不想看到你為了我耽誤自己的前途,那是沒有意義的,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多為大嫂想想嗎?可是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哥,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說話要算話,不要讓我對你失望。」

「……」沈瀚宇背過身去,看著窗外不說話。

「哥?」

「我還能說什麼?」她都說成這樣了。

她是他的致命傷,一旦她鐵了心要說服他,他是無力招架的。

「妳真的——會過得很好嗎?」

「我以童子軍的名譽發誓!」她舉出三根手指頭。

「省省吧,妳從來就不是童子軍,拿別人的名譽發誓,算什麼好漢。」

「反正你相信我嘛!」

「一個月一封信,兩個月最少一通電話,我會算時間,遲了我會立刻回台灣。做不做得到?」

「沒問題!」她連連點頭。

他忍不住又是一陣嘆息。「妳倒很瀟灑,一點都不難過。」

「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啊,又不是生離死別,你還會再回來的嘛,不要一副見不到我最後一面的樣子好不好——」

「不要亂講!」他驚斥!說不上來為什麼,在這時听到這句話,讓他心驚膽跳,有股很強烈的不祥預感……是心理作用嗎?

「我隨口說說的,你不要緊張啦!」她感到歉疚,伸手安撫地握住他。他一反掌,拉過她緊緊抱住,臉頰摩挲著她的發頂。

「不要騙我,知道嗎?不然,我絕對不會原諒妳。」

「嗯。」她輕輕點頭。

其實,他錯了,她不是不難過,只是把淚流在心底,不敢讓他看見。

失落的嘆息悄悄吞回月復中,他這一走,今年她的生日,他又得錯過了……

三之四思念

一個細雨綿綿的下午,沈天晴送走了生命中最親、也最愛的男人,從此,獨自過回一個人的生活。

臨上飛機前,沈瀚宇將她的手放到前來送機的齊光彥手中,對他說︰「我把妹妹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我回來時。她要是少根寒毛,你小心我的拳頭!」

齊光彥點頭允諾。

她目送著他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直到再也看不見,她輕輕抽回手,向齊光彥輕輕說了聲謝謝,率先走出機場。

他懂她的意思,謝謝他的配合,沈瀚宇走了,他們也不需要再演戲了。

她會和他同進同出,也只是想讓沈瀚宇安心而已,她從來就沒有打算拋棄那段感情,她騙了沈瀚宇,騙了所有的人,為的只是讓他能夠放心地走,開創他全新的人生,而她,在沒有他的余生,默默追憶。

所有人,包括齊光彥、甚至是她最愛的那個男人,大概都料不到吧,她對他竟用情如此之深。

沒有沈瀚宇的日子很平靜,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幾乎可以說是平淡到幾近無趣了,只有每次坐在書桌前寫信給他時,才能感覺到心的起伏與跳動,但是她又不敢把信寄得太頻繁,怕流泄出思念的痕跡讓他察覺。

扮,我好想你。

這一句話,只能一遍遍在心里低回,不曾化諸文字。

滿篇的家書,謹慎地挑著日常瑣事來寫,告訴他,她日子過得有多精彩、多快樂,要他別掛心,從不敢任性地訴說思念。

一年、兩年過去了,除了每年農歷春節來去匆匆外,只能靠書信與電話聯系。

畢業之後,她在美術館找到一份待遇不差的工作,但他還是定時匯來生活費,她抗議過,但他不為所動,說她要是嫌錢太多,可以存下來當嫁妝。

不知他是否曾留意到,他們的分離與相聚,都以三年為重要數據。

十五歲那年,他們分離;十八歲那年,她去見他;二十一歲那年,母親辭世,他歸來;二十四歲這年,他結婚,帶著新婚妻子遠赴重洋……

今年,她二十六歲了,再等一年,她可以期待另一次刻骨銘心的重逢嗎?

現在,她偶爾也會提筆畫點東西。去年他的生日,她就是畫了一幅記憶中的畫面,寄給他當生日禮物,畫中,他與她背靠著背坐在窗邊,窗外細雨斜陽……

他說,這樣的雨後會有彩虹。

最後是不是有彩虹,她不記得了,只記得她就是在那一天……吻了他。

好奇怪,她發現年紀愈長,反而愈常想起以前的事,尤其是那一段在鄉下,有他相伴的日子,純真,無憂。

只要想起他,她就會有滿滿的沖動,想提筆將它記錄下來。或許是害怕吧,怕她有一天會老得什麼都記不起來,所以她要趁還記得的時候,將它保留下來。

有人說,因為心中的感動很滿很滿,所以用文章渾灑滿篇感動,現在,她終于懂了這種感覺,她現在就是有很滿很滿的感動,所以用圖畫表達。

就這樣,關于年少記憶的作品愈來愈多,一幅幅全是繞著那個溫柔男孩打轉。直到有一天,館里辦展覽,館長與她約好到家里討論細節,不經意發現了那些圖,驚為天人。

「我不曉得妳有這麼高的繪畫天分,在我館里當個小職員實在太埋沒妳的天分了。」館長抓著其中一張油彩畫左瞧右看。「畫中這個俊俏的男孩,是妳很重要的人吧?我看妳每一張圖都是以他為主軸。」

她只是淺笑不語。

後來也不曉得是怎麼演變的,館長為她引薦國內知名畫家,積極幫她籌備舉辦展覽事宜……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很茫然。她從不以為自己的畫有什麼特別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過繪畫天分這回事,但是他們說,她的畫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揮灑在紙墨上的不是色彩,是情感,所以他們看到的也不是畫,是深沉的情感。

這陣子為了展覽的事,有許多細節要忙,還要交出足夠的作品,令她嚴重睡眠不足,有幾次畫到一半,視線突然一陣模糊,她想應該是太累了,休息一陣子就會沒事。

這一天,接到齊光彥的電話,想起好一陣子沒見面,約了一起吃飯。

現在的他們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訴過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但是他說,他答應過哥哥要照顧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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