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早就回去嗑瓜子,等著看一出棒打苦情鴛鴦的戲碼,不曉得那個從未違逆過父親大人的乖兒子會怎麼處理?真是期待啊!
意外的是,那些灑狗血的劇碼,通通都沒有,性子溫和的裴季耘既沒氣質盡失地跳起來與父親對陣叫罵,也沒含淚與親親女友分手,從頭到尾就是一尾病貓狀,
愛困地晾在一旁陪他看戲。
喂喂喂,那是你的女人耶,你就放她去自生自滅哦?有沒有搞錯!
漸漸地,他看出端倪。
這是他們共同的未來,所以,裴季耘放她去用自己的方式求得他家人的認同,這是她該做的,在愛上他時,就該有這樣的自覺,為她而和父親撕破臉,對她未必就好,只會造成父親與情人之間更深的裂痕。
這小子,狡猾!
最最出乎他預料的,是從不忍令父親失望的裴季耘,頭一回不顧父親的反對,堅決表明了立場,一場「活在當下,擁抱真愛」的即席演講,精彩得他差點要跳起來替他拍手、放禮炮。
安可、安可!容他吹聲口啃,這死小孩終于有前途了,活到這把年紀,就今天看他最有個性,早這樣不就好了嗎?他就不會看他那麼礙眼了。
听到那些話,他真的重重松了口氣,這小子,總算懂得為自己而活了!
有時候真的很火大,不論幼時他怎麼惡意欺負,笨小弟就是不告狀,默默忍
受,笨得讓人抓狂,就連後來他說了那句一山不容二虎,裴季耘也真的就順了他的意搬出家里,氣得他差點七孔流血。
這笨蛋到底有沒有腦袋?一下為這個人想、一下為那個人想,周遭那麼多人,他顧得完嗎?他幾時才要為自己想一下啊!
他只好不斷的逼,逼出裴季耘忍耐的極限,逼出他的反擊,逼出一個人自我防衛的本能!
然後,裴季耘上樓前,突然像在思考什麼,意味深長地對他說︰「哥,喜歡一個人要讓她知道,你這樣,她會無所適從的,在喜歡的人面前,不需要多余的驕傲和尊嚴,至少,給她一記擁抱。」
盯著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他內心是震蕩的。
他,讓喜歡的人無所適從了嗎?
一直以來,他都是用著自己的方式,去捍護他在乎的一切,不管是對裴季耘,還是對葉心黎,不一定要讓他們明白,反正他自己知道就好了,刻意昭示反而虛偽。
可是這樣的他,和專制的父親又有什麼差別呢?愛人的方式有千百種,重要的還是要能產生共鳴與互動吧?
會不會他愛人的方式,也讓人無所適從了呢?葉心黎不明白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他每一聲氣吼,背後都是最深的牽掛……
那個有時看來好傻氣的女人,每次都挨他白眼,卻還是每夜堅持為他念童話故事,因為她看穿他心靈的最深處,一直藏著當年那個孤單寂寞,被父母忽略的小男孩,雖然他外表一副剛烈頑強的死樣子。
這又何嘗不是她愛他的方式?起碼他感受到了。
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他邁步上樓,連門也沒敲就直接扭開門把,無視于相擁著猝然分開的男女臉上的困窘及紅腫雙唇,劈頭就丟出一句︰「裴季耘,你知不知道嚕嚕米是什麼鬼動物?」
「嗯……河、河馬吧!」裴季耘有些尷尬,畢竟不是天天都有被「捉奸在床」的經驗。
連他都知道?「那史努比呢?]
「狗啦,你到底有沒有童年?」安絮雅沒好氣地回答。打斷人家的好事,就為了問這種奇怪的鳥問題,難怪她要不爽了。
「了解。」裴宇耕點頭。[請繼續。」有禮地退出去,順便幫他們鎖好門。
原來,他真的沒有童年。
開車回家的途中,他腦海一直回繞著裴季耘那句話——
在喜歡的人面前,不需要多余的驕傲和尊嚴,至少,給她一記擁抱。
他強烈的想回去擁抱那個會為二十七歲的他,講床邊故事的女人。
回到家,開了門,一盞柔和的燈光沒有意外的迎接他,不論多晚,無論何時。這盞溫暖、這束溫柔,全年無休。
他的眸光跟著暖融了,望向沐浴在燈光下,等待著他的柔和笑顏。
她真的不特別絕艷,但是這一刻,清雅的小瞼看在他眼中,就是美極了!
就像裴季耘所言,心動如果有跡可尋,那就不叫愛情了。
若說裴季耘找的,是一個知道他不快樂、並且能帶給他快樂的人,那麼他裴宇耕找的,就是一個知道他孤寂,能夠溫暖他的人。
「回來啦!」她淺笑,迎上前。「我知道你吃不太慣你家的菜色,我留丁點宵夜給你,你等一下哦,我去把菜熱一熱。」
她轉身鑽進廚房里,他看著那個為他忙碌的嬌小身影,輕輕地走上前,由後頭環抱住她。
葉心黎僵直身體,有些錯愕。「發生什麼事了嗎?你怎麼、怎麼突然!一
這種輕憐蜜意的擁抱,當下教她受寵若驚,懷疑他哪根筋不對。
他表情不甚自在,氣悶地低哼︰「想抱就抱,誰規定一定要有什麼天災人禍!」
帶些惱羞成怒,他松開手,像要掩飾什麼似地轉身想走。
死裴季耘,唬爛他!
什麼給她一記擁抱,結果她竟一副撞了邪的驚嚇樣!
才剛跨出步伐,一雙縴細小手纏摟上他的腰,他感覺到她小臉揉膩著他的背,
嬌嬌軟軟地說了句︰「謝謝你,宇耕。」
「謝什麼啊?我又沒怎樣!」他五官僵僵的,表情不知該怎麼擺。
「有,你讓我感動。」
她一點也不介意他可能的嘲弄,連表達感受都是單純誠摯的,從不避諱敞開真心讓他看見,就這一方面,她比他勇敢得多。
他,一直都不如她,一直。
一個剛強,一個嬌柔,然而長久以來,他都輕易地讓她掌控了悲喜,事實上,一直都是她在讓他感動。
他轉過身,密密地回摟她。
……好吧,他收回那句話,裴季耘說的,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
[……然後呢,王子這個英勇的屠龍英雄就進入城堡,吻醒了沉睡一百年的公主,從此,王子和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枕在她腿上的裴宇耕打了個呵欠,沉下眼皮。
雖然那句「王子和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她昨天講白雪公主時說過,前天講灰姑娘的時候說過,大大前天講青蛙王子的時候也說過,大大大前天……
唉,原來騙小孩子的故事這麼沒創意。
不過還是成功地讓他有了睡意。
葉心黎輕輕挪開他的頭,將床頭燈的光源調弱,在他身邊躺下,裴宇耕挪了子,摟近她,將頭靠在縴肩上,模糊咕噥︰「找個時間,陪我回家見爸媽。]
「啊?」稍大的動作,震掉了他才剛有的少許睡意。
他懶懶地撐開眼皮。「被鬼打到啊?]
「你剛剛!!說什麼?」睡糊涂了嗎?
「說你被鬼打到。」他沒好氣地。「干麼那麼驚訝?我爸媽又不會吃人。]
「不是啊,你不是很忌諱我和你的家人接觸嗎?怎麼會突然!」她驚嚇得語無倫次了。
[請解釋一下你那是什麼口氣、什麼暗示?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婦?」口氣哀怨
的咧!
「不是嗎?」她答得小心翼翼。
以為他會發火,沒想到他居然放聲大笑,笑得渾身震動,差點跌下床。
「拜托,姓葉的,你有空也照照鏡子好不好?你全身上下除了聲音,哪一點夠格當情婦啊?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