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邀名單內的言仲夏,最後還是來了,至于——為的是她,還是方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整晚,看夠了方燕像花蝴蝶般周旋在來客之間,言笑宴宴,顧盼生姿,如同往年般,搶盡一切光芒。
懊死的方燕!又在作秀了!
她軟硬兼施,非要兩人一同慶生,為的就是這個嗎?任誰都看得出來,主角只有一個,那又何苦硬要拉她下水?就為了看她作秀?要不是不忍伯父失望難過,她才不甩她!
到此為止,她自認受夠了!
不願再忍耐下去,她轉身退出這個不屬于她的舞台,反正她無足輕重,這里的任何一名客人都比她重要,她的消失不會驚動到任何人的。她自嘲地想。
走出戶外,迎面而來的夜風,涼涼爽爽,將她胸口堆積了一晚的郁氣吹散了不少。
「不上道的小壽星,想落跑啊?」
平空冒出的聲音,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你、你——」他不是正在和方燕談笑風生,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嗎?
一整晚,他甚至沒主動過來跟她說上半句話。
想起他對方燕至少柔柔淡淡說了句︰「生日快樂。」對她,卻什麼都沒給……
她的唇角不禁垮了下來。
「干麼愁眉苦臉的,今天你生日耶!走——」言仲夏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前跑。
「喂、喂!要去哪?!〕
「你不是要蹺頭嗎?我陪你!」言仲夏回頭丟下一句,腳下沒停。
他、他要陪她?
拋下如花似玉的俏佳人,他,要陪她?
她楞得回不了神。
十七歲這年的生日,意外的有他相陪,滿室擾攘中,唯有他,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說不出的感覺,在心湖淺淺激蕩,盈暖心田。
今年的生日,將與眾不同。
「你等我一下。」半途中,言仲夏跳下機車,找了家已經要打烊的店家,發揮他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的男性魅力,總算說服老板及時現做了個小蛋糕給他。
將蛋糕丟給後座的她,一路狂飄到西子灣。
常听人說,入了夜的中山大學很美,一對對濃情蜜意的愛侶,會教人郁卒到吐血,形單影只的失意人最好別來觸景傷情。
方歆從沒來過,並不清楚,可是如今看來,還真不假。
放眼望去,全是相倚相偎的情侶,親密互擁著低唱情話。
言仲夏取出蛋糕,點上臘燭湊上她面前。〔這才是屬于你的生日,許願吧!」
哇!是她最愛的草莓蛋糕耶!扁看口水就快流下來了……
「我叫你許願,不是叫你幻想它有多好吃。」言仲夏白她一眼,真不知道該拿這個貪吃鬼怎麼辦。
「好嘛!」她閉上眼,慎重地許了三個願望,然後吹熄臘燭。
「許了什麼願?」
「第一,我希望我的成績有一天能超越你。」別老被他損得無地自容。
言仲夏哼笑。「小姐,這不叫願望,這叫奢望。」
她當成沒听到。「第二我希望燕燕能成熟點。」
言仲夏不予置評地聳聳肩。「那第三呢?」
「第三個要放在心中,不能說出來,不然會不準。」
「想不到你那麼迷信。」
「你管我!」食指挖了蛇女乃油,報復性地往他俊帥的臉抹去。
「恩將仇報的女人!」他不甘示弱,以牙還牙。
早料準他卑劣性格的方歆尖叫避開,差點一頭栽下海里。
「喂,不要命啦!」言仲夏拉她一把,同時——也順道附送那團女乃油。
「可惡,我是壽星耶!」居然這樣欺負她!
方歆不甘願地還以顏色,拿臘燭丟他,兩人纏鬧成一團。
「好不好吃?」你一口,我一口,邊喂對方吃,也不忘順便替他上點白色彩妝,一個蛋糕,玩掉的比吃進去的還多。
「好吃得不得了。」言仲夏也捻起有草莓的那一角湊向她,她都已經張著嘴等待了,入口前,他又臨時拐了個彎,往自己嘴里送。
他當然知道她最愛吃草莓了,嘔死她,哈哈!
「啊,人家的草莓——」果不其然,她心痛地哇哇叫,湊上前要搶,只可惜他動作太快,迅速丟進嘴里,方歆收不住跌勢,失了平衡的身體朝他栽去,不偏不倚地印上他的唇。
意外來得太突然,兩人都呆住了。
呃呃呃?這——什麼情形?
方歆驚惶地退開,窘得想挖洞鑽進去。
天!居然花痴地強吻了他!
娘呀,爹呀,方家的祖宗十八代呀,她不要做人了啦!
言仲夏尷尬地扯了扯唇角,干笑道︰「不必愛吃成這樣吧?我怕莊克群砍死我。」
「只要你不多嘴,誰會知道!」她已經胡言亂語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言仲夏僵了僵,他知道自己笑得多勉強。「放心,全天下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你為了一顆草莓,丟了初吻。」
方歆不解地抬頭。為什麼她會覺得,他這句話說得很諷刺?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只是背靠著背,看海浪一波波拍來,數著天上的星星,誰也沒再開口。
長長的一陣靜默過後——
〔言仲夏,你還欠我一句生日快樂。」她可是很介意的。
「對不快樂的人說生日快樂,是很諷刺的一件事。」
方歆愣住。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快樂嗎?!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沒對她說生日快樂?
她恍然頓悟,這世上若有誰最懂他,那便是身邊這個雖然嘴上老是得理不饒人,骨子里卻比誰都關心她的男人!
就在這一刻,她沖動地想告訴他——如果他真的不喜歡她和莊克群交往,那她分手好不好?別為了莊克群而疏遠她,她懷念從前與他打打鬧鬧的日子……
「笨蛋歆。」他早了她一步開口。
「干麼?」她沒好氣地應聲。他就不能叫好听一點嗎?
「好好把握你的幸福,既然這麼喜歡莊克群,就抓牢他,別讓他跑了,知道嗎?不然,我會狠狠地嘲笑你的愚蠢的。」
來不及出口的話,卡在喉間,默默咽回。
原來他並不在乎,是她想太多了。
是啊,她想太多了,男友和朋友,終究是不一樣的,哪能相提並論?
還好她還沒說出口,不然,又要讓他嘲弄了。
「我當然會!那還用得著你說?!」不知是失望還是賭氣,她沖口而出。
「那就好,那就好……」聲音低不可聞,不知在說給誰听。
西子灣的夜,愈晚愈熱鬧,然而,環繞在他們周遭的,卻是揮之不去的寂寥
方家有門禁,言仲夏趕在十二點之前,將她送回。
進門前,他俯低頭,在她耳邊低喃了句︰「生日快樂。」
她錯愕仰首。
她不快樂,所以他不說,那他現在說了——是因為他認為現在的她是快樂的?
這呆樣,令他習慣性地又敲了她的頭一記,輕嘲︰「笨蛋歆!」
在他離開前,她忽然想到什麼,揚聲問︰「你到底跟蛋糕店的老板說了什麼?」不然人家哪肯大費周章?
言仲夏聳聳肩,丟回一句︰「你猜?」
賣什麼關子啊!方歆踢了踢石子,沒好氣地轉身進屋。
身後的言仲夏仰望星空,低低嘆出了只有他才知道的幽寂惆悵。
我想給女朋友一個最難忘的生日……
她想听的,是這一句嗎?
一句連他都覺得可笑的謊言,有何好說?
既然言仲夏要她好好把握莊克群,方歆決定善盡當人女朋友的義務,全心全意的和莊克群交往,她才不要讓他給看扁了。
所以這些時候,她天天都和莊克群膩在一起,出雙人對,幾乎沒人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和言仲夏,也就自然而然地疏遠了。
某天整理課本時,發現他的筆記還在她這里;努力回想,才恍然發現自己竟記不起上一回和言仲夏交談是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