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知道,什麼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鳳千襲語含輕佻,無謂地聳了下肩。
"你——"于寫意握住拳,在揮出之前,硬生生地壓下了那股沖動。
千襲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並不寡情。反過來說,他最大的錯,或許就是在于太過多情。
腦海忽然浮現君楚泱感慨之言,于寫意深思地再一次打量那張噙著邪笑的俊美面容。
他哪是多情?那根本就是濫情嘛!
案母都被他氣走了,猶不思反省,還不寡情?
"你知道本性難移?可你的本性並非如此。"他深思地說道。
鳳千襲不明顯地一愣,旋即輕笑。"人生得意需盡歡嘛!"
為什麼他總覺得,午襲那抹笑,有點空洞寂然?是錯覺嗎?
也罷,再種這家伙說下去,他會氣死。
于寫意決定遷就他。"好,那你'盡歡之下'的成果呢?怎不抱來讓我看?"
"通常這個時候,你該說'令千金'。"鳳千襲語調慵懶,很有閑情逸致糾正人。
于寫意用力吸了口氣。"好!那敢問'令千金'呢?"
"嗯,有禮貌,听來順耳多了。"他點了下頭,評論起人家的態度來。
"你夠了沒有,鳳千襲——"放棄壓抑,直接用吼的。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串不滿才正要爆發,突然闖入的人兒阻斷他的計劃。
"公子!"依鳳一路撞進來,步履凌亂,神色慌張。
鳳千襲笑意一斂,迎上前穩住她的身子。
"怎麼回事?依依?"
"女圭女圭——女圭女圭她——她——"一向不善詞令的她,心慌意亂下,更是不知從何說起。
"女圭女圭怎樣?別緊張,慢慢說,我會听你把話講完的。"鳳千襲伸出手,輕柔地拍撫她,試圖平定她的心神。
"女圭女圭——怪怪的,一直哭,臉紅紅的,熱熱的,好像很不舒服"她斷斷續續,努力拼湊字句表達語意,眸底已浮現淡淡的水光。
"好好好,別急,女圭女圭不會有事,我們先去請個大夫來瞧瞧,好不好?"
"好。"她點頭,轉身要往外跑。
鳳千襲拉住她。"大夫讓下人去請,你擔心女圭女圭,我陪你回房看看情況。"
"好。"匆匆走到了門口,她回身看他,想了下,又往回走,拉起他的手往外跑。
這一來一去,里頭的于寫意看了。
這、這、這——是什麼情況啊?
他是眼楮花了?還是氣過頭,產生精神錯亂?剛才那個不知所措、神色慌亂的女人真的是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雪山壓于身而凍不死的依鳳嗎?
她幾時變得這麼——呃,這麼像人了?他還以為她只是沒有情感、不會哭也不會笑的木偶咧!
這難道就是千襲好心情的來源?
一番手忙腳亂後,請來了大夫看診,證實女圭女圭只是出了疹子,並無大礙。
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後,送走了大夫,女圭女圭也安穩入睡,這才松下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
"都過午了,餓不餓?我讓下人去準備一點吃的。"鳳千襲摟住她,一路走回花廳。
沒想到,那個被冷落了個徹底的客人,尚未離去。
枯等許久的于寫意,一听到他的聲音,跳起來正欲抗議他差到極點的待客之道時,眼前所接收到的畫面,教他驚異地忘了說什麼。
這又是什麼情形?鳳千襲居然會用這麼溫存的方式摟著依鳳,那柔情萬千的呵護姿態,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恩愛夫妻?!呵,開什麼玩笑?
千襲不是怨死了她嗎?
鳳千襲挑眉隨意瞥了他一眼。"你還沒走啊?"
這什麼口氣?他很礙眼嗎?于寫意一腔不滿。
鳳千襲逕自喚人備了一桌美食,順口邀約。
"我們要用餐,一道來吧!"
"這還差不多。"于寫意悶聲咕噥,雖然口氣還是有待改進,但勉強可以接受。
鳳千襲擁著依鳳落座,將她安置在腿上,修長的手輕撫她疲憊的臉龐。"你看起來累壞了。"
她清眸半斂,縴長的眼睫低垂著,面容微倦。
昨晚女圭女圭哭鬧了一夜,而她也被折騰了一夜,卻沒聯想到女圭女圭的哭鬧是因為身體不適,等她察覺到不對勁時,整個人慌了手腳,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他。
如今終于放下心來,煩擾了一夜的倦怠,也隨之涌上。
很累,但心頭卻像是盈滿了什麼,好充實。
"你需要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他挾起食物,一口口喂她。
"女圭女圭——"
"放心,我會看著。你和她,我都會好好看著。"他低語,旁若無人的飲了口酒液,俯首哺入她口中。
"嗯。"她輕應了聲,安心地偎靠在他胸懷之中。
自從得知她極差的酒量後,他總愛以這種方式,出其不意的灌她酒,說她微醺的模樣極媚,他要看。
他再灌上第二口後,輕輕舌忝吮她的唇,共享酒香。心知這已是她的極限,再下去便要受宿醉之苦了。
"你方才的模樣好著急。"他輕緩地撫著玉顏、秀發,像在珍愛著某樣心頭至寶般。
"告訴我,依依。喜歡我、喜歡女圭女圭嗎?"她——已學會人世間的情感了嗎?
"喜歡。"她眼瞼垂了下來,迷蒙半昏。
"喜歡什麼?我?還是女圭女圭?"
"女圭女圭。"應答聲輕不可聞。
"真傷人。"他無所謂地輕笑,吻了下她前額,放她入夢去,不再擾她。
鳳千襲收攏雙臂,讓她在他胸懷最舒適的角落安穩入眠,密密圈住的不天地,細膩而溫柔,護住她不受驚擾。
微一仰首,迎上于寫意錯愣迷惑的眼神,他一笑置之,以手勢示意他放輕音量。
"我現在開始懷疑一件事了。"于寫意喃喃道。
"哦?什麼事?"鳳千襲心知肚明,悠閑地單于舉著用餐,未曾驚動懷中佳人。
"你真的恨她嗎?"真正恨一個人,怎能做到這般溫柔?那樣的柔情,不只是行為上,就連最無法作假的眼神,都流露出絕絕對對的極致憐寵。
鳳千襲揚唇,似在嘲弄他的大驚小敝。"我從沒說過我恨她,那全是你自以為是的認定。"
"誰自以為是了!我是依常理推斷!"于寫意抗議道。
懷中人兒蹙了蹙眉,像是不滿他過高的音量,鳳千襲放下筷子,輕輕拍撫她,抬首瞪了他一眼。
"是啊,就依常理推斷,然後再自以為是的認定嘛!"都叫他聲點了,還這麼嚷嚷,活該氣死他。
"你——"于寫意恨得牙癢癢的。
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家伙的口氣像在嘲笑他智慧不足,膚淺短視?
人人盡說他于寫意俊秀風雅,氣度絕佳,可一遇上鳳千襲,他的氣質就會立刻破壞殆盡,這家伙分明是生來殺光他的修養的。
"既然不恨她,為何用這種方式慢性的折磨她,不放她自由?"他沒好氣地問。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鳳千襲沉吟道,劍眉凝視著那張沉靜的睡容。
她,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從以前,我就一直不懂,你愛她哪一點?那張臉嗎?我承認,美則美矣,但卻沒有靈魂,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雕琢完美的冰像,不足惜之。"
"不,她有的,只是被牢牢禁錮在無人探知的角落。"鳳千襲仰首意味深長地道。"冰像,融了只會面目全非,不再完整,可依依不是,她本質上是有血有肉的,只不過是被冰霜給裹覆住,融了才會回歸真實的自我,她也是有情緒、在感覺的,只是忘了該怎麼釋放而已。"
他幽幽嘆了口氣,輕撫她柔女敕的臉兒,黑眸融進一抹不知名的情緒。"我有苦、有怨,她又何嘗沒有?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她亦有一顆多情的心,只是為著我們所不清楚的原由,強迫自己將心淘空,不去容下任何事物,任自己麻木無感的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