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心 第16頁

憐惜的指尖輕輕撫過他愁蹙的眉宇,這幾乎成她每日的潛意識動作,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可以不必壓抑真正的感覺,放任自己再無顧忌的凝望他,釋放出所有的柔情依戀。

「晚安,願你有個寧靜的夜晚。」不再期望他有好夢,心知那不可能,只但願他今晚過得平靜。

如來時一般,她無聲無息的退出他房外,不經意的視線,對上了樓梯旁若有所思的杜承霖。

「爸……」她吶吶地低喚。

「歡歡,你明明是喜歡他的。」

「我從來就沒否認啊!」聲音干干澀澀地。

杜承霖一時沉不住氣,質問道︰「那你為什麼——」

「我也知道老是招惹他,他一定很氣我,但是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杜承霖不解。「這算欲擒故縱嗎?」

常語歡苦笑,反過來幽了自己一默。「謝謝爸的提醒,回頭我會好好研讀三十六計的。」

「歡歡,你還有心情說笑!」

「爸,你別替我擔心,我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的。」其實,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為了安撫父親,她還是這麼承諾著。

「是嗎?」

「相信我嘛!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妍妍也曾這麼對他說過,可是生平第一次讓他失望,卻是這麼地痛徹心扉……

「歡歡,答應爸爸,如果太勉強,那就別過度執著,要放得開,才不會傷了自己。」

「我懂。」卻不確定,是否做得到……

靶情的泥淖,只會愈陷愈深,誰又能全身而退?

她滿心淒惶,不曉得這條一廂情願的感情走到盡頭,所換來的會不會是一個輸盡一切、遍體鱗傷的她?

???

「常、語、歡!」一聲狂吼響起,緊接著房門被人夾帶著磅礡的怒氣——「砰」地一聲推了開來!

正專心埋首在書桌前的常語歡差點兒驚跳起來。

「喂,姓耿的,你對我不溫柔也就算了,別連我的門都虐待好不好?」國民禮儀沒學過的家伙!

「你少給我打哈哈!常語歡,你什麼意思?」

瞧他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常語歡疑惑地眨眨眼。「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做了什麼,你心里清楚!」一份刊物重重地甩到她桌前。「這是什麼?你說啊!」

這會兒常語歡終于領悟他發的是什麼脾氣了。

案親以妍妍的名義,成立了血癌基金會,期望能幫助更多的病患,別受妍妍所嘗過的苦楚,減少天人永隔的悲劇,這是他們惟一能為妍妍做的,願她安息。

基金會每月會出一份月刊,訂閱人數不少,刊費的收入對基金會來說也算不無小補,而耿靖懷之所以有這麼大反應,她想,應該是上頭那篇連載吧!

看完了妍妍留下的日記,她突然有股強烈的沖動,想將她這片幽柔心情公諸于世,讓世人永遠記得,滾滾紅塵曾有過這麼一朵沉靜靈雅的遺世清蓮。

「說話!別以為沉默就能了事!」

拾起桌面的月刊,她平靜地仰首。「你要我說什麼?」

她不以為他听得下只字片語,那麼說了又如何?

「該死的你!是誰給了你權利這麼做的?你以為你懂了多少,憑什麼置喙我和她的感情,憑什麼……」

「就憑我和她的心有靈犀!我了解她的內心世界,我知道她會同意的……」

「心有靈犀?好一個心有靈犀!那麼當她奄奄一息、殷殷盼你的時候,你人在哪里?當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死在我懷中時,心有靈犀的你又在哪里!你與她若真心有靈犀,就不會放任她含著悲憾,魂歸離恨天!」他愈說愈悲恨,一字一句,傾出了滿腔淒慟。

「你根本就不把她當一回事,若不是你的怠忽,今天她何至于斷了豆蔻年華的美好生命?今天,你光是幾篇文章,就想表達什麼?彌補什麼?不,來不及了,她也已經不再需要了!」

咄咄指控,逼得常語歡啞了聲,語音微弱地企圖反駁。「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啊……」

「偏偏事情就是已經變成這樣了!再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你不能因為對我存有偏見,就否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啊,這對我太不公平……」

「你跟我談公平,那麼我請問你,誰又對我公平了?我又該向要去要求公平?」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你又高尚到哪里去?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你問過我的意見沒有?你有什麼資格任意公開別人的隱私?你這種任性妄為的做法,只會更令人反感!」他口不擇言,只是毫無理性的想傷害她,不顧一切!

傷人的言語,听得她臉色一片慘白。

不能哭!常語歡,你絕不能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淚!

她挺起脊梁,不讓自己在他面前軟弱,強自鎮靜地道︰「妍妍之所以將日記留給我,讓我分享她的心靈世界,當然也代表認同我的處理方式,今天我將她的點滴悲歡,化諸完整的故事撰寫,哪里錯了?如果真要我說什麼,那便是很不巧你剛好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如此罷了。」

「你!」耿靖懷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再、說、一、次!把妍妍的日記交出來!」

他受夠這自以為是的女人了,他絕不再任她為所欲為!

「那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會把它交給你的,你再問幾次也是一樣。」

洶涌的怒濤主宰了一切,耿靖懷一時失去理智,雙手扣上她縴細的頸項。「常語歡!別逼我殺了你!」

「你就是殺了我,我還是不給。」她神情無懼。

他們互不相讓地對峙著,急遽起伏的胸口,代表他狂竄奔騰的怒濤;她只是柔柔淡淡地望著他,有如彎流的小河,溫和寧馨,像是無言的溫柔,包圍住他炙疼的心……

深沉狂猛的撼動襲上胸臆,只因在那輕輕淺淺的凝眸下,他讀出了不經意流瀉的柔情與無悔,無形地將他纏繞,無由的悸疼,教他幾乎無法呼吸……

懊死!雹靖懷像是被什麼毒蛇猛獸螫傷,突兀地甩開她。

見鬼了!耿靖懷,你是神智不清了嗎?

不知是心慌還是懊惱,他口氣更為粗魯,只為了駁斥那莫名而來的情緒。「你要不是妍妍的妹妹,我早就——」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又何必忍受我?我還真是沾了妍妍的福氣啊!」她自嘲地輕道,帶著幾許難以察覺的悲涼。

雹靖懷並沒听出她話中的酸楚,只被字面上的挑釁所惹惱。「常語歡,你最好別試圖挑戰我的修養,否則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接著,是另一記響徹雲霄的關門聲,然而卻再也驚動不了她。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只要一扯上妍妍,他可以激狂到什麼地步……

這樣一個男人,她還期待什麼?明知這是一條苦難重重的情路,再走下去也只會換來層層疊疊的痛,她為什麼回不了頭?

傻呀!常語歡,你真的該醒了!

偏偏,她醒不來,只能痴傻執拗的跟隨著他的腳步,陪著他苦,陪著他傷……

輕輕撫上頸側,那兒還留著他殘余的掌溫,兩行淒清的淚幽幽墜跌。

???

那天之後,耿靖懷再也不與她爭、不與她斗,就算見了面也能視若無睹,不論她怎麼激他,他就是不吭一聲,將她忽略了個徹底。

與其如此,她情願他吼她、罵她,再怎麼冷酷傷人的言詞都無所謂,就是別默不作聲,像是對她厭惡得連一丁點情緒都不屑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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