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映蝶 第18頁

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哪來的余力去愛人?

愛,這個字眼,在她生命中已遺落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幾乎忘了該怎麼去愛一個人,唐逸幽可知,他這要求比要她的命更讓她為難?

是否,給了人,卻給不起心,對他來說,才是最深的痛?

呵,說什麼想還清對他的虧欠,到頭來,她還是在傷他。

床上刺目的殘紅,點綴著淒涼,像是對她最尖銳的嘲弄。

※※※

一路跌跌撞撞沖出了屋外,他在流水環繞的假山前停住,疲憊地抵著聳立的大石,閉上了眼。

天哪!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到底對蝶兒做了什麼?不忍她受委屈,但是到頭來,他卻成了挾恩求報的無恥小人,毀了她的清白!

他痛苦地握緊拳,想仰天大叫,可是卻叫不出聲來。

一腔悲切無處發泄,他狠狠捶向大石,一拳比一拳更用力。

懊死啊!他真是該死!

他無法原諒自己,可是……他也無法諒解映蝶,她明明對他無心,卻又任漫天大錯鑄成,貞節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呀,她怎能如此輕踐它?

比映蝶呀,妳究竟是怎麼看我的呢?妳以為,我所有的付出,要的只是這個嗎?妳以為,得到了妳的人,我就會甘心、就會滿足?還是妳以為,我唐逸幽終究只是個庸俗輕浮之輩?

她讓他覺得,他是多麼卑劣可恥的人,他無法不鄙視自己。他奪去了蝶兒的清白,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孩的清白!無形中,他何嘗不是在拿恩與情逼迫她?而她呢?竟拿自己的身體作交易,毫不在乎的任他毀掉清白,以求個恩怨兩消?

唐逸幽啊!你怎會讓自己淪落到如此的地步?

無邊的痛苦及悔恨,將他逼得無力喘息。

這一刻,他再也分不清該恨自己的盲目沖動,還是映蝶的麻木無心。

愛上這麼一個冷情的女人,是否真的錯了?他一直不願去正視,執迷不悔到底,因為一旦愛了,就不該有恨有悔,但是映蝶……她為什麼要挑起他的愛恨交織?他不想怨她的,真的不想!他只想單單純純地愛她而已,有這麼難嗎?

抵著大石,他無力地跌坐地面,將臉埋入雙膝之中,濃稠的苦澀與哀愴,將他淹沒。

「幽哥?」清婉的嗓音傳來,桑語嫣在他身旁蹲下。「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別問這麼蠢的問題好不好?弱智女。」不遠處,另一道聲音緊接著加入,唐逸農悠閑地踱來。

「你又跟來干什麼?」婉約以水的形象,一下子被破壞殆盡。有他的地方,她不被氣死也會內傷。「我蠢,那閣下聰明,你來說啊!」她就是不甘被他貶視。

唐逸農沒回答她,直接將目光看向他大哥。「說吧,那惡劣的女人又怎麼折磨你了?」

除了谷映蝶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外,沒人有能耐讓他大哥這般愁苦。

唐逸幽輕搖一下頭,連說話也無力。

「你——」唐逸農忍不住又上了火。「大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了,這天下的女人又不是死光了,你干麼就非要谷映蝶不可呢?人家都擺明了不把你當一回事,拜托你有點志氣好不好?你唐逸幽又不是沒人要,放眼揚州城,等著嫁你的女人多得是,還差她一個嗎?大不了將就一下你身邊那個沒人要的女人也好!」

雖是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教語嫣霎時紅透雙頰。

唐逸農忍著苦澀,不去看她。

他已經很能習慣了,那張清靈柔美的容顏,永遠只為大哥綻放光彩,為他而嬌,為他而美。他很清楚語嫣的深情,深知這一生除了大哥,她不會再為誰動心,所以他唯一能做的,是成全她。

其實,他根本沒資格說大哥什麼,他自己不也和他一樣?大哥為谷映蝶痴迷不悔,而他對語嫣深情幾許,兩人同樣傻得看不破,面對無心于自己的女人,把心傷透,卻總是學不會懸崖勒馬。

這大概便是他們共同的悲哀吧!他們兄弟注定情路多磨。

唐逸幽沈浸在自己的哀傷中,沒多留意到身旁兩個人迥異的情緒轉折。

「我們的事你別管。」微仰起臉,低低幽幽的語調流瀉惆悵。

「我就是見不慣她這麼糟蹋你!」唐逸農逼近他。「大哥,你老實說,她到底又干了什麼好事——」話尾頓了住,他視線落在唐逸幽頸畔。

察覺了他不尋常的凝注目光,唐逸幽像也領悟到什麼,神情不大自然地閃開身,一手拉攏衣衫,遮去他的側目。

「你……你……和她……」喉嚨像梗了粒雞蛋,硬是擠不出話來。

不會吧?那女人良心發現了嗎?

唐逸農並不認為眼前這溫文過了頭的謙謙君子會去侵犯人家大姑娘,所以若真有什麼,一定是谷映蝶起的頭!

「是真的嗎?大哥?」

唐逸幽無言以對。

謗本不用再多說什麼,他的神情已經充分昭示答案了。

桑語嫣看著他們異樣的表情,疑惑地問︰「怎麼了嗎?」

唐逸農實在很想對她說︰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這話題兒童不宜!

但,他也只是緊瞅著唐逸幽。「你怎麼說?大哥。」

唐逸幽撇開眼。「這只是個錯誤。」

「欸,大哥,我不曉得你是這麼沒擔當的人耶!做都做了,你現在才來用一臉「誤上賊船」的表情討論錯不錯誤的問題,那你叫人家大姑娘情何以堪?」雖然他看映蝶一向不怎麼順眼,不過他向來是對事不對人,絕不以偏概全,該說的他還是會說。

「不是這樣的,逸農。我的心意一直都沒變過,除了她,我不會再要任何女子。」

「那不就好了嗎?」他干麼一臉要死不活?真搞不懂他。

「她不是真心的。」

「她不是真心的,卻和你上床?」唐逸農詫異地揚高音量。這什麼鬼道理?

可惡,他想喊得人盡皆知嗎?唐逸幽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上……床?」桑語嫣顫聲道,唇畔微失了血色。

早先他們說了這麼多,指的便是這個?

「幽哥,這……是真的嗎?」明知早該看破,她還是覺得心好痛。

唐逸幽連耳根都發熱了。

避開兩道由不同方向投來的目光,他無地自容地抿緊了唇。

「什麼叫她不是真心的?你在影射她是浪女嗎?」唐逸農並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只因對象是他敬愛的大哥,他無法坐視他的愁郁而視若無睹。

「不許這麼說她,是我……我不該侵犯她……」他捶向一旁的石子,沈郁地抵著額,陷入自己的傷痛當中。

「拜托,你不要這麼會自我折磨好不好?」唐逸農听得猛翻白眼。「她又不是未及笄的小女孩,會不清楚她在做什麼嗎?她如果不要,會直接把你踢下床,哪容得了你亂來。這種事是你情我願的,她失身,你難道就沒有嗎?嚴格說來,我還覺得是便宜了她!除非你的表現讓她埋怨,否則,你有必要在這里自責個半死嗎?」人格太高尚就是有這點壞處,動不動就為難自己,老跟自個兒過不去。

「逸農!」什麼論調嘛!這下,他臉真的紅了。「我是……我們……她是因為不想虧欠我,所以才……她將清白給我,為的也只是恩怨兩消,所以我才無法原諒自己。」

「那又怎樣?她是欠你很多,這也沒錯啊!」他良心不安什麼?神經!」

「這根本不是我要的,如果得不到她的心,一切都是枉然。」

「願意听我一句話嗎?」始終沉默的語嫣,幽幽抬起頭。「我想,她對你是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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