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寄海遙 第12頁

「原來如此。唐琬太痴情了。」海遙感傷地一嘆。「這麼一來,天哥,你也用不著再為了該送什麼東西給柳映霜而大傷腦筋了,學學陸游贈鳳釵的多情,將釵頭鳳送給她吧!再也沒有任何禮物更基于此了,小妹我先預祝你們情系一生、白首偕老。」又酸又苦地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邁步往前走。

再不走,她不曉得眼眶的淚會不會不受控制地當著他的面滑落。

「小──」又來了。近來,她老是一聲不吭地甩下他,他完全捉模不定她的心思,而且,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觸,他和小遙之間的距離似乎愈來愈遠了,為此,他竟莫名地感到心慌,難言的刺痛感扎入心扉……好象一瞬間,什麼都不一樣了。她待他再也不若從前的親昵,莫名的疏離感阻隔在他們之間,以往總覽自己在對方眼中等于是透明,如今他才猛然發現,原來他從來就不曾真正看清她、真正懂她。

小遙,究竟是你變了,還是──變的人其實是我?望著手中的釵頭鳳,奪人心魂的閃爍光芒引他心頭一片迷茫,小遙方纔的話听進耳中,他竟遲疑了。

映霜──他的璀璨深情當真能無悔地寄予她嗎?

這是怎麼樣的一團謎,誰能回答他?

第五章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短短的紙箋,看得她心頭一驚!

「小春,這紙箋哪兒來的?」柳映霜抓住一旁的婢女急急問道。

「柳姑娘?」小春不解地回望她,她從未見柳姑娘如此失態驚慌過。

「回答我!」她提高音量吼道。

「是……石公子要我轉交給你的。」

天!她無力地松了手,跌坐椅中。

一旁的柳絳雪見著姊姊的異樣,湊過身來探看,看清她手中緊緊握住的字箋內容後,也大致明了了個大概。

「他現在人在哪兒?」

「園子里的小亭中。」小春據實以笞。

「好了,你先下去吧!」接著她轉首望向柳映霜。「姊姊,他已經起了疑心了,如果你還是堅持不肯承認自己的身分,我看你還是避著他比較好,以免被他識破。」

「不!」柳映霜回過神來,深吸了口氣毅然道︰「就因為他心中有所懷疑,所以我就更不能心虛逃避,否則豈非不打自招?那麼他將不再是懷疑,而是肯定了,你懂嗎?」

「噢,那你是說你要見他?」

「不然我有其它選擇嗎?」她笑得苦澀。「我下去了。」

「姊姊,」柳絳雪遲疑地叫住她。「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柳映霜足足打了她好一陣子,才幽幽然回道︰「我的處境、我的身分──能允許我有後悔的權利嗎?」

然後,她翩翩然下了閣樓。

亭中,久候的石靖韙卓然而立,遠眺著無垠蒼穹,思緒似乎飄到渺沓無際的天際,漫無著落。

前來的柳映霜見著出神凝思的他,也不禁為他失了神。直到石靖韙察覺了她的存在,收回目光旋身凝望她。

「呃?」她趕忙收拾月兌了軌的思潮,微窘地斂起眉。

他的目光,隨著她窘澀微赧的嫣容滑向她握在手中的紙箋。

她心頭一慌,忙控制微亂的心跳,力持鎮定地抬首回望他。「公子好雅興,閑逸賦詩,悠然自樂。」

「不。」他平緩無波,低低然回道︰「每當看到這首詩,我心中有的只是悵惘落寞,低迷淒然而已。姑娘靈慧,特訴予姑娘,相信你當懂得這一片愁苦情懷。」

映霜渾身一震,垂下眼瞼避開他幽沈的目光。「石公子謬贊了,映霜只是一介平凡的煙花女,只怕庸俗得辜負了公子期許。」

她在拒絕他的情誼,婉轉中有著堅毅,怕在心底無奈一嘆。霜兒呀,你究竟還想逃避到幾時?

「映霜姑娘雖身在風塵,卻傲骨冰心、同流而不合污,又何需妄自菲薄。」對他而言,她純潔如天邊最閃亮的星子,永遠綻放著澄亮的光芒,他敬她、憐她,這些說不出口的話,她不明白嗎?

「公子這般錯愛,映霜銘感于心,只是……」他對她的觀感,卻改變不了她低賤的身分,有他這番話便已足夠,她不再奢求什麼了,他們之間分屬不同的世界,不該再有交集。「公子風采出塵、器度超凡,風塵濁亂之地怕辱沒了公子,映霜愧不敢當,還請公子日後莫再為了映霜而自貶尊貴之身……」

出類拔萃的他,實不該與下流的煙花之地有任何牽扯,這會讓她感愧心痛。

「映霜!」石靖韙沉聲喝道。「為什麼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並未再將你錯認為霜兒,也不再令你困擾,是什麼原因令你這麼急著將我推離?你在怕什麼?」

「你睜眼說瞎話!如果你不再自以為是,那這又算什麼?」她揚揚手中的紙柬,惱于他的口是心非。

出乎意料的,他神情瞬間緩和,淡淡的笑意漸漸涌現,直勾勾地瞅著她,什麼也不再說了。

他的眼神瞧得她心慌,尤其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笨蛋柳映霜,你真夠蠢的了!三言兩語就讓人給套出話來。

她這不正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她便是霜兒?不然又怎會因一首熟悉的詩句而給激出了原形?!

什麼叫言多必失?上過了一次當居然還學不乖,她沒想到沈穩敦厚的石靖韙也和風翼天一樣狡獪,這不正應驗了「物以類聚」、「一丘之貉」的精義。

「別這樣看著我,我受夠了你的妄下定論,我不是霜兒,不是、不是、不是!要說幾遍你才懂?!」

這叫惱羞成怒,先聲奪人,他卻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石靖韙足足看了她有一刻鐘,才不疾不徐地開口道︰「請問,我說了什麼了嗎?」

映霜一窒,頓時無言以對。

對喔!他好象什麼也沒說,全是她自己不打自招,自己承認,又自己否認。

不得不承認,她的演技實在糟透了!

石靖韙並不打算將她逼得太急,暫時就此打住。「如果我的言語不意間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海涵,別和在下一般見識。」

人家都這麼說了,她只好順著台階下。「哪里,石公子言重了。」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明明可以乘勝追擊,逼得她無法隱藏真相,為何他卻收手了?望向他深沉莫測的雙眸,她難以解釋地感到心亂。

「映霜、映霜──」尚未自一團胤的思緒中恢復,不遠處傳來一陣陣呼喚,她和石靖韙同時望夫,風翼天正好朝這兒奔來。

見著石靖韙,風翼天詫異得幾乎嚇掉了眼珠子。

這、這、這……他的眼楮沒問題嗎?那個比柳下惠更坐懷不亂的謙謙君子──會上勾欄院?是他腦袋壞了還是幻象?他記得從前要石靖韙上妓院就像要他的命一樣,一臉要死不活的,如今……噢,映霜的魅力還真是無遠弗屆、不同凡響。

石靖韙被好友那見鬼似的眼神瞅得俊容微紅。「不認得我啦?大驚小敝!」

他大驚小敝?這比天塌下來還稱得上舉世奇聞︰「是不怎麼確定。敢問公子貴姓?」他十足戲謔地開始糗人了。

整衣斂容,風翼天一本正經地學著石靖韙以往的口吻,指著他的鼻子說︰「我要是會再踏進倚翠院一步,我就不姓石……」頓了頓。「此話言猶在耳,閣下,你何時改姓去啦?也不通知一聲,真不夠朋友。」

「閉上你的狗嘴!」石靖韙被挖苦得無地自容,惱羞成怒。

「是尊口,不是狗嘴!叫你讀書你不讀書,說話亂沒氣質的,丟盡我的臉……哇?」他驚叫一聲,閃過石靖韙劈來的一掌,不甘示弱地還手。「要死了,你還來真的,怕你呀,要跟你客氣,我就跟你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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