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臥雲一臉悻悻然,「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
「我沒有要你感謝我,你沒事吧?」她關切的移步上前。
他逞強的抬起下巴,「這點傷死不了的。」
「你的嘴角在流血……」也許是對方年紀尚小,蘇戀月也沒想到要避諱,從懷中掏出手絹,就要幫他擦去。
李臥雲避開她的手,「不用了,這點傷我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
「那怎麼行呢?」蘇戀月以為他難為情,只好將手絹硬塞進他的手掌中,「那你自己擦好了。」
「你……」李臥雲沾滿污泥的手掌抓著質料細致輕軟的手絹,突來的自卑感讓他氣上心頭,「我說不用就不用,像我們這種人哪配用這麼好的東西。」不由分說的便物歸原主。
「可是傷口最好用干淨的布擦比較好,這手絹你拿去用……」這少年應該比她小,身子骨又瘦弱的緊,讓人同情心不禁氾濫起來。
他揮開她的手,「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听不懂啊?!」
「你這小孩怎麼搞的?我家小姐是好意,你凶什麼?!」蘇戀月身邊的丫鬟站出來罵人了。
蘇戀月只好收回手絹,「碧珠,沒關系,他不要就算了,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她問。
他抬起腫得像饅頭的臉,勉為其難的應道︰「我叫李臥雲,今年十三歲。」
「我叫蘇戀月,比你大兩歲,你願意的話可以喊我一聲蘇姊姊。」是跟他有緣吧!往常她不會如此執意想幫助一個人。
店家看了分外眼紅,「大小姐,這臭小子怎麼有資格這樣稱呼你?只是個小乞丐,何必對他那麼好呢?」
蘇戀月不悅的輕嗔,「我不是在跟你說話,你別打岔。」店家踫了個軟釘子,只得模模鼻子閉上嘴,「小兄弟,你想不想找工作?」
「工作?!」他一怔。
「是呀!如果你不嫌辛苦的話,願不願意到我家來,我可以請管事幫你安排差事,包吃包住,每月還有薪餉可拿,總比在外頭流浪來得好,你覺得如何?」
李臥雲愣愣的瞅著她。她是說真的嗎?!從來每個見到他的人,都當他是瘟疫一般,巴不得躲得遠遠的,而她竟然願意聘用他,莫非是別有居心?
「你確定真的要幫我?」不會想耍他吧?!
「你不願意?」她反問。
「不,我當然願意。」他當機立斷的回答。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供他吃住,為什麼要拒絕,他可不是笨蛋。
「那就好,明天你就到城東的蘇家來,我等你。」
「好,我明天一定去。」
這時身邊的丫鬟看看天色,「小姐,時候不早了,太晚回去老爺又要叨念了。」
「我知道了,再稍等一下,店家,請給我十個烤白薯。」她的話宛如聖旨,不一會兒,她要的東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被雙手奉上。她將一包熱呼呼的烤白薯遞給他,「這些你就先拿去吃,吃飽了有力氣,明天才好工作。」
他內心經過一番掙扎才伸出手,傲氣的說︰「你放心,等我一領了薪餉之後,馬上會還你銀子。」
蘇戀月不禁莞爾,「不用了,這就算是我請你。」
「不,我不喜歡欠人家人情,我保證一定會還你的。」他李臥雲人雖窮,志氣卻不窮,可不隨便接受人家的恩惠。
在丫鬟的催促下,蘇戀月上了轎離去。
「臭小子,別再看了,小心眼珠子掉出來,人家大小姐是可憐你,你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店家一見他的靠山走了,又開始找碴了。
李臥雲只是冷淡的橫他一眼,當他是瘋狗在亂叫。
「咦?你那是什麼眼神?!」店家將氣全發在他身上,「哼,就算你再努力個二十年也配不上人家蘇大小姐,滾!賓!賓!不要再讓老子看見你。」
憑著這句話,他就非做給全天下的人看不可。等著瞧吧!只要他活著的一天,一定要讓那些曾經藐視過他的人臣服在腳邊。
★★★
說起蘇家,在昌平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住在這里的人營生買賣幾乎都和蘇家有關,也可以說都是靠蘇家吃飯,沒有了蘇家,恐怕大半的人都要餓死了。這話听來夸張,卻是不爭的事實。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蘇老爺有位貌美如花的獨生女蘇戀月,她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個性更是善良寬厚,毫無驕縱之氣,所以,自十三歲起便有數不清的媒人上門提親,如今已至及笄之年,在蘇老爺愛女心切之下,乃遲遲無法應允任何一門親事。
「爹,女兒回來了。」蘇戀月一到家就先去見蘇老爺。
「戀月,爹不是告訴過你,要買什麼交代下人去辦就好了,沒事不要往外跑,你怎麼就是不听呢?」蘇老爺難得的扳起臉說。
這話蘇戀月不知听過幾回了,她只是一笑置之,不懂她爹到底在擔心什麼。
「爹,女兒成天待在家里挺悶的,偶爾出去走走應該不為過吧!您就別生氣了,下次頂多快去快回就是了。」哪家的閨女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已經受夠關在牢籠的日子,不出去透透氣的話,真的會悶出病來。
蘇老爺嘆口氣,真不曉得怎麼說她才好,「如果悶的話,爹可以找戲園子到府里來熱鬧熱鬧,你可是蘇家的大小姐,在外頭隨便拋頭露面,將來婆家要是知道了,可會以為我們家教不嚴,傳出去可難听了。」
听到這里,蘇戀月笑了出來,「爹,我又還沒有婆家,怕什麼呢?您這就叫作杞人憂天,來,先喝口茶消消氣。」
「爹不是在生你的氣,女兒呀!你今年也十五了,這幾年上門求親的人不計其數,家世人品不錯的也有好幾個,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家,告訴爹讓爹心里有個底,好叫人幫你留意。」
她撒嬌的偎向蘇老爺,「女兒還小,現在談嫁人太早了,況且爹真的舍得嗎?還是讓女兒再伺候爹幾年吧!」
「爹舍不得也得舍得,為了你的婚事,爹可是傷透了腦筋,非幫你選蚌好婆家,不然將來怎麼去見你死去的娘。」
蘇戀月顧盼生妍,有說不出的嬌俏。「娘才不會怪您呢,說不定她也贊成女兒一輩子都守在爹身旁,咱們父女永遠都不分開。」
「傻丫頭,淨說些傻話,好了,爹還是那句老話,不要老是往外跑,現在世道亂,誰曉得會遇上什麼事,爹可是只有你這個命根子,要是你有個什麼,教爹怎麼活下去,听爹的話,嗯?」
她抿了抿丹唇,勉為其難的點頭,「是的,爹,女兒不出去就是了。」
「這才是爹的乖女兒。」他滿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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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進房門,蘇戀月便踢掉玉足上的繡花鞋,好不淑女的趴在榻上,重重的嘆口長氣。
碧珠站在床邊,不贊同的雙手叉腰,「小姐,你看你這是什麼樣子,坐要有坐相,要是讓外人瞧見了,不嚇壞才怪。」
「我的房間怎麼會有外人呢?就是因為只有我們兩個,我才敢這麼做,好碧珠,你就別念了行不行?」她可憐兮兮的說。
就因為她生在蘇家這樣的家庭,又是女兒之身,就得被重重的禮教所束縛,還得活在別人的眼光下,不能做出半點有損身份的事,有時她真想做些瘋狂的事,徹底的放縱一次。
「小姐,奴婢只是提醒你,小姐的身份不同,一言一行當然都得多加留意。」
蘇戀月好笑的問︰「不同?!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人,只不過我爹是蘇老爺,要是換作生在普通的人家,為了掙錢養家,可顧不得拋頭露面,我的命只是比別人好罷了,這沒什麼好夸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