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他干什麼臉突然燙起來?握了她的手又怎麼樣?男子漢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他可沒對她不規矩。
「對不起。」
「既然覺得對不起我,就離我遠一點,沒有你我會比較快樂些。」
「可是天色那麼晚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委屈地抿著唇,眼眶釀起水氣。
單飛恨不得掐死她。老天爺存心跟他作對是不是?見他太悠閑,竟扔一個大包袱給他。
但是內心僅有的良知告訴他,人家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泵娘,人生地不熟,就這樣扔下她不管,難保不會落入像柳大元那樣的手上,自己當真能安心嗎?
當然不會,否則剛才他為什麼要出手?當那妓女寬衣解帶誘惑他時,他的心思全在這笨丫頭身上,結果听見樓下有騷動傳來,他已破門而出,火燒地趕去搭救她。自己何時變得不正常了?竟罔顧師父的教誨,為區區一個丫頭當場亂了手腳。
單飛吾徒,女人的心都是黑的,當你有利用價值時,她會甜言蜜語,把你奉為神祗;等你失去了一切,她會一腳把你踢開,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里。切記,千萬不要上當。
他腦中又響起師父臨終前的遺言,不斷在提醒他。
懊死!他該怎麼做才對?
「笨丫頭,你——」他話聲打住,望進那雙黑白分明且無邪的烏眸內,什麼凶狠的威脅都卡住了。
百合眨巴著長又卷的睫毛,柔順地看著他,等他把話說下去。
「該死的!」他一肚子火無處發,猛踢起街上的石子出氣。
他感到自己陷進泥淖中,呼吸困難。師父的話,他的良心,兩相交替地指責他。
都是這笨丫頭害的。
「單飛,你在生我的氣嗎?」她勇敢地接近暴躁的狂獅。
「閉嘴!」他大吼。
「對不起,那我走好了,你不要生氣了。」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百合只有忍痛離開他。還以為他對自己的態度好多了,結果是她想得太天真。
姐姐們常常教她一些道理,其中有句話就是不要強人所難,別人無法做到的事,絕對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強迫對方。而她就是一直在強迫單飛做他不願做的事,這是她的錯。
所以為了不再為難他,她只有走開一途。
「站住!你要去哪里?」單飛眯起眼,瞪向她瘦弱的背影。
百合紅著眼,摟緊包袱半側過身︰「找間破廟過夜,你不是說我身上的銅板住不起客棧嗎?」
「你知道哪里有破廟嗎?」笨丫頭就是笨丫頭,這座鎮那麼大,等她找到天都亮了。
她輕搖螓首,頭低垂地埋進包袱里。
「三更半夜你要找到什麼時候?還穿一身白衣服,不把人家嚇死才怪。還不走?你那麼愛站就繼續站,我要走了。」
他朝路頭走去,走了幾步回頭,見她還傻站在原地。難道還等他請她不成?
「笨丫頭,還不跟上來?你的腳被粘住啦!」他粗聲粗氣地叫道。
百合憂愁的小臉霎時化成燦爛奪目的笑臉,唇角勾起美麗的弧度,猶如一只粉蝶向他飛奔而來。
「我就知道你對我好,單飛,單飛……謝謝你……」她縴細的手臂掛在他脖子上,語無倫次地輕喊。
「你……快放手!你花痴啊!隨便抱男人。」他吸進她身上的香氣,人整個繃緊,手忙腳亂。
「不放,不放,我再也不放了,一放你就會跟爹爹一樣不見了。」她摟得更緊,身子不由自主地挨近他。
「你……再不放,我揍人了。」他身軀整個拂騰起來。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以前他從不讓女人接近他。
她哭泣的小臉從他胸口仰起,唇上溢著自信的笑意。
「你不會揍我的,因為你是好人,絕對不會欺負弱小。」
他的臉更難看了。敢情她看穿他在虛張聲勢?
不錯,他雖然厭惡女人,但可從沒出手打過她們,說要揍她的話,不過是嚇唬她罷了。
「你有完沒完?我不是什麼好人,想跟著我就別給我來這一套。」他退後離開她的懷抱。真是粘人的笨丫頭。
百合拿手巾拭著淚,點頭如搗蒜。
「好,我不說,我再也不說了。」
「走啦!再蘑菇下去,天都亮了。」他心浮氣躁地踱開步子率先走了。
滿天的星星綻出璀璨的光芒,連月兒也彎起嘴角,贊許他的決定,慶幸他並非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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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真的在附近尋到一間破廟,那是間廢棄已久的土地公廟。
單飛約略清了下地上的塵埃。今晚將就一下,都那麼晚了,客棧早打烊了。
「哪!你睡這里。」他讓出一塊比較干淨的地方。
百合對他笑笑,放低身子坐下來︰「謝謝。」
他別開臉,心跳快了半拍,暗罵自己的失常。
他走到對面牆邊,也沒整理就一坐下,盤坐在地上,準備睡覺。
沒過一會兒,他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單飛仍閉著眼,環抱著雙臂,不想搭理她。
那笨丫頭睡覺不睡覺,走來走去擾入睡眠,他就知道收留她是錯誤的。
很快地,雜聲消失了,隱約听見身旁均勻的呼吸聲。
單飛睜開眼楮一看——
他哭笑不得地瞅著正處在甜睡狀態的人兒。真要命!給她干淨的地方她不要,居然寧願睡在他身邊這滿是灰塵的泥地。
這笨丫頭哪根筋不對了,連睡覺都得挨著他才睡得著?
瞧她躺在身邊,小臉上安詳的神情,仿佛只要在他身邊,就不怕任何危險。
不行!他再警告自己,不能心軟,一心軟就完了。單飛作勢移動位置,要離她遠一點。
他一動,這才發現連在睡夢中她的手仍緊拉住他的衣角。他稍稍用力扯動,她抓得更緊,還不安地呢喃申吟,害得他又趕緊回位。
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他被困住了,被他一向討厭的女人困住了。
「爹爹——」她夢囈地低喃。
他有些笨拙地拍拍她的肩︰「乖乖睡覺,再吵就不理你了。」
睡眠中的百合嘆口氣,沉沉地睡著了。
「依賴」兩個字陡然閃進他腦海中。這笨丫頭怎麼會那麼依賴一個陌生人?除了他是「俠盜」單飛外,她對他一無所知,卻如此相信他?這問題讓他想破腦子也想不通。
身旁的人翻個身,蜷曲身子,可能是有點涼意。他不假思索地月兌下外衣,蓋在她身上,竟望著她發起呆來。
她的皮膚好白、好細,彎彎的柳葉眉下是兩扇密又濃的黑睫毛,小巧的秀鼻,和兩片像櫻桃般的嘴唇,他愈看愈入神,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
哇!他心頭一驚,轟一聲,臉漲紅得像著火的炭。
他跳起身,又是搔頭,又是跺腳,為自己方才險些做的舉動而懊惱不休。
單飛,你發什麼神經?師父的話你都忘了嗎?女人絕對不能踫,不然會倒霉的。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教他怎麼不心慌?
冷靜!冷靜!他盤起腿坐到原先讓給她的地方,運氣調息,緩緩地將那不知名的躁郁壓下。
自從七歲喪母,被師父丁不三收為徒弟,兩人便相依為命。雖為師徒,卻如同父子,多少彌補了沒有親爹的遺憾。
十多年來,師父將所有的絕活傳授給他。雖然江湖中人對師父「神偷」的評價不高,但對他而言,師父是他最尊敬的人,不管別人如何批評他,這世上再沒人比得上他。
這兩年來,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行走江湖。起初只是因為打抱不平,不滿一位奸商剝削手下長工的血汗錢,因此就光顧那奸商的宅邸,拿了兩百兩銀子分送給那些工人。看到他們那不必再擔心家里沒米可以煮飯、生病了沒銀子看大夫的欣喜若狂的表情,那種成就感真是筆墨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