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了會兒,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二小姐,您為什麼這麼不愛說話?」
盼盼愣了下,抬頭看了響玉一眼,又低頭吃著飯,過了會兒她將飯碗擱下,這才開口說道︰「難。」
「難?!您是指說話嗎?」響玉不解。
她點點頭,然後說︰「淨身。」
「哦!我馬上去準備。」響玉明白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退出房間,請人趕緊把熱水提來。
直到屋內只剩下盼盼,她才忍不住伸手撫向自己的喉嚨,試著說上一串無意義的話語。可每說一個字,那熟悉的疼痛便會刺進她心坎,使她不得不放棄嘗試。
打她出生以來,這疼痛便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每說一個字都像拿針扎喉嚨一樣疼,久而久之她便不想再說話了。
記得十二歲以前,爹娘曾請過不少大夫為她的不愛說話作診療,卻沒人可以診斷出病因。直到十二歲那年,她與爹娘到山上廟宇進香,該廟方丈一眼就瞧出她的病征,可在他為她把過脈象後卻說︰「此病無藥可醫,一般大夫根本察覺不出,更遑論醫治了。」
既然無藥可醫,為了不讓爹娘擔心,她從沒將自己的痛苦告訴他們,以前沒說,如今就更不必說了,即便說了,也于事無補呀!
「二小姐,可以淨身了。」不久,響玉進房說道。
盼盼朝她點點頭,起身步入後面的私人浴房。
自從在後山遇到那位登徒子之後,盼盼已不敢獨自離府,如今她充其量只敢到閣樓上看看夕陽。
「二小姐,老爺和夫人請您去前廳一趟。」響玉爬了上來,在她身後輕聲喊道。
盼盼一臉狐疑地看著她,想問清楚爹娘為何突如其來地要她去前廳。
響玉搖頭加聳肩,「我不知道。」
盼盼不再多問,直接朝階梯走去,自個兒去前廳瞧個分明。可就在她步入大廳的剎那,卻整個人震住了!
她瞠大眼看著坐在廳內的男子,是他……就是他對她說了那些狂肆之語,嚇昏了她。
「盼盼姑娘。」藺祁眼尖地瞧見她,立即站起身來笑問︰「妳還好吧?」
還記得在後山與她見面時,他才說了兩三句話,她就昏了過去。正當他想抱起她前往就醫,響玉卻正好奔了來,他只好暫時隱身樹後,見她被人給帶進府邸,這才安心離開。
盼盼驚慌的眸看向爹娘,直搖著小腦袋。
「響玉,扶二小姐坐下。」沈靜看出盼盼的不自然。
「是的夫人。」響玉趕緊扶住盼盼,這才發覺她的身子抖得好厲害。「二小姐,我去沏杯熱茶給您喝吧?」
盼盼緊張地朝她點點頭。
「這位是藺公子,上回就是他專程替妳姊夫海上飄來向芊芊提親,就不知你們可曾見過面。」于剛先向女兒介紹客人。
「我們是見過面。」藺祁替她回答了。他望著她的眼神,幽邃中還帶著抹迷人的柔魅。
盼盼忙不迭向後退一步,神色驚惶,像是受驚的小兔兒般,一對漾著薄霧的大眼怯怯地凝睇著他。
「藺公子對不住,小女她因為──啊!」于剛才正要說出盼盼與眾不同的地方,哪知腳背竟被沈靜給用力一踩。
「于大爺,怎麼了?」藺公子問道。
「呃,沒什麼,我是為小女的內向,感到不好意思。」于剛不懂為何妻子要阻止他說出來,但還是依照她眼神的指示改口。
「沒關系,不過令嬡的確是太文靜了一些。」藺祁扯笑。
「唉……是呀!真沒辦法。」于剛尷尬一笑。
「盼盼,快過來坐呀!」沈靜指著藺祁身旁的椅子,「若不好意思說話,就在一旁靜靜听著便行。」
盼盼雖然備感壓力,可從小孝順的她卻不敢違逆地走上前坐下,只是始終沒再抬眼。
是他太丑,入不了她的眼嗎?
錯。藺祁外表英俊倜儻,個性雖有點狂浪不羈,可言談舉止都風度翩翩,瀟灑自如,實乃允文允武、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只是盼盼自發聲痛楚後,一直過著孤僻沉默的日子,要她一下子對一個男人表現友善,還真是困難呀!
「藺公子,您說要見盼盼,我也請她過來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于剛捻了下胡須,客氣笑問。
「是這樣的,上回我來此,是為我義兄海上飄提親,可今天,是為我自己。」他的眸光望向盼盼那張蒼白小臉,「雖然禮數不夠周到,但在成親之前我一定會補足。」
藺祁這話說得瀟灑,于家夫婦听得亦是大喜過望,沒想到老天有眼,終于有人願意娶盼盼了!
可唯有盼盼像是完全傻住般毫無反應,平時她僅是不愛說話,可這回她不但變得表情一片空白,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盼盼,妳的意思呢?」沈靜問道。
她依舊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前方,一動也不動的,還真像塊木頭。
「我想盼盼應該沒意見才是。」沈靜見她不言不語,隨即下了結論,然而當這話一說出口,就見盼盼臉上突然出現了為難的表情。
沈靜倩然一笑,故意裝作沒看見女兒的為難,跟著轉頭對藺祁說︰「事情就這麼辦吧!待大喜日子訂下,再派人將庚帖送來,就可以了。」
「謝謝岳父、岳母,聘禮我亦會隨後送達。」說著藺祁的眼神又轉向盼盼,笑著對她說︰「相信我們不久之後便會再見了。」
與于家兩老再次道謝與道別後,他便抖開紙扇搧了兩下,笑意盎然地離開了。
「夫人,妳只知道他是海上飄的義弟,對他的底細完全不清楚,就這麼把盼盼給嫁了,豈不……豈不荒唐!」于剛極少對妻子的意見表示反對,可現在他越想越奇怪,話也就說得重些。
「你以為我沒調查過?」沈靜冷冷回睇著自己的丈夫,「芊芊就是最好的消息來源了,而她也曾告訴我藺公子早就心儀盼盼,從她身上得知藺祁的背景是最好不過了,只是我沒料到他說來就來。」
「那他是?」于剛眼眸一亮。
「不告訴你。」沈靜似乎生氣了,起身走向已呆愣在椅上的盼盼,「跟娘回房里,娘有話對妳說。」
「喂……夫人。」于剛伸手卻攔不住她。
「唉!孔夫子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眼看妻子與盼盼雙雙離開後,于剛不禁自怨自艾了起來。
事隔一年,于家二度辦喜事。
今兒個是二小姐盼盼的大喜之日,眾人都知道新郎倌藺祁乃是海上飄的義弟,卻不清楚他實際的身分與背景。
經沈靜調查後,才知道藺祁的曾祖父乃先皇所重用的宰相藺沅,雖自藺沅之後,藺家已無人再入朝廷為官,但留給後世的家產便可好幾代享用不盡。藺祁為獨子,尤其擅長將多余的金錢投資于各處,海家事業便是其一,另外還有部分商行、錢莊,數年下來藺家財產可說呈倍數成長呀!
有此良婿人選,沈靜當然得為盼盼拉攏牽線,更何況人家早已中意盼盼,雖然偷偷隱瞞她的隱疾是有些不對,可這應該不構成影響他們日後幸福的因素。
迎娶之後便是告別父母,接下來就是長途跋涉。
藺家位于揚州,與芊芊當初出嫁的海家同樣路途遙遠,不過盼盼與芊芊不同,芊芊一路上坐得東倒西歪、笑料百出,可盼盼倒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轎里,從清晨到深夜時分都坐得筆直。
此時,轎簾陡被掀開,響玉在外頭問道︰「二小姐,姑爺問您需不需要歇息,若支撐不住可找間客棧打尖,明兒一早再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