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琮,咱們去跟你嬸母及珠落姊姊玩,你可要乖。」她叮囑子琮一聲,立刻拉著他往茶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說說笑笑,喝著茶、吃著小點心的蘇翠堤一見他們遠遠走來,頓時笑意一收,竟急急忙忙地吩咐起丫鬟嬤嬤們收拾東西,打算準備離去。
可她們收拾的速度趕不上春恩跟子琮的腳步,還沒能從橋的另一頭離開,春恩跟子琮已經上了橋面,打了招呼……
「二太太,請留步。」春恩漾開笑顏,加緊腳步趕上前去,因為她已經看見蘇翠堤急忙想離開現場了。
天啊,這賀春恩從前到底是有多惡質霸道?
「春姨娘……」蘇翠堤眼見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留步。
「前幾日在照雲院來不及跟你說上話,真是可惜。」春恩走向她,笑盈盈地道︰「之前我受傷臥床時,你來看過我,還沒跟你道謝致意呢。」
蘇翠堤不敢直視她,只是搖搖頭,一副畏縮模樣,「春姨娘言重了。」
「難得今日秋陽和暖,子琮也在小築悶了好些日子,所以特意帶他出來走走,不想便遇見你跟珠落……」春恩從她面上表情及眼神便可看出她是多麼急著想離開。
就算是霍曉濤的寵妾,又生了一個兒子,賀春恩也不該霸道到蘇翠堤得這樣回避她吧?再說了,她都失寵一年多了,蘇翠堤還如此顧忌著她嗎?
看來,要改變賀春恩的形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太太,我們可以聊幾句嗎?」她用商量的、央求的語氣對蘇翠堤說。
她的態度跟語氣讓蘇翠堤感到疑惑,怯怯地道︰「聊、聊什麼呢?我……」
「二太太,我撞傷頭後忘了好多的事情……」她殷切地注視著蘇翠堤,「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從前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如果你願意,可以同我聊聊嗎?」
听到這話,蘇翠堤愣住,就連她身後的丫鬟跟嬤嬤都呆了。
「我雖忘了很多事,但從你及大家的態度和反應看來,我從前似乎做了很多不討喜的事,我是真心誠意向你道歉的。」
「春姨娘,過去的事就……」蘇翠堤話未說完,身後忽然傳來珠落大哭的聲音。
大家轉頭一看,見因為大人停下說話便逕自走到一旁看魚的珠落正哇哇大哭,而子琮就站在她面前。
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蘇翠堤便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珠落,領著丫鬟跟嬤嬤們快步離去。
「娘,子琮打我,嗚……」
春恩听見珠落對蘇翠堤的哭訴,倏地轉頭看向子琮,問︰「子琮,你欺負珠落?」
「我沒有。」子琮說。
「珠落明明說你打她。」她神情嚴肅地道。
子琮抿著小嘴,眼眶泛紅,「我……我沒有!」
「不準哭。」她直視著他,「你犯錯還哭?」
子琮倔強地迎著她的目光,強忍著委屈的淚水,「我只是想拉珠落去玩,可她就哭了……」
春恩微頓,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
「我真的沒打珠落。」
她神情凝肅地看著他,沉默須臾,嘆了一口氣。蹲下來,她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子琮眼角的淚水,「別哭,姨娘相信子琮就是了。」
她語氣一軟,子琮反倒掉下眼淚,撲進她懷里。
春恩拍撫著他的背,心里感到歉疚,她方才對他實在太嚴厲了,應該要先听他解釋的。
「對不起,娘不是存心凶你的。」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姨娘從前總說我可以欺負珠落,因為珠落是不值錢的女孩,不及子琮矜貴……」子琮抽抽噎噎地說︰「可是我剛才沒……沒有打她,真的沒有……」
听見子琮這番話,春恩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賀春恩是這樣教育他的?慫恿、鼓勵自己的孩子去霸凌別人的孩子?
「好孩子。」她將子琮拉開,溫柔笑看著他,伸手輕輕地拭去他臉上的淚,說道︰「子琮把姨娘說的話听進去了,真的很好。」說著,她再度將子琮深擁入懷。
他在賀春恩的教養下成了欺負別人、無禮蠻橫的小霸王,看來是加害者,但實際上也是受害者,幸好他還小,讓她還來得及導正、療癒他心里的傷。
「子琮,是姨娘從前太不懂事了,才會那樣教育你。」她輕輕撫著他的背,溫柔地道︰「這世界上的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特別低賤或特別尊貴,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你懂嗎?」
價值兩個字對他來說太抽象了,他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
見狀,春恩繼續說明,「士農工商,每個人都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例如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農人或養蠶人養蠶種棉花,再由織工制作成布料,由裁縫裁剪縫制,才讓你有衣物蔽體御寒,若沒有這些人在他們的崗位上努力,我們就沒有衣服可穿了,是不是?」
這說明,子琮听明白了,他點了點頭,自己抹去眼角的淚水。
「我們每天睜開眼楮所吃所用的,都是這世界上的人所努力的結果,每個人都很重要,沒有誰是低賤的、沒有價值的,明不明白?」
子琮頷首,「子琮明白。」
看著他那可愛的小臉蛋,她溫柔微笑,「珠落誤會你想打她,才會嚇得放聲大哭,改明兒我們帶禮物去跟珠落道歉,好嗎?」
子琮用力點點頭,「嗯!」
珠落是個五歲的小女孩,春恩心想,這年紀的小孩應該很喜歡布女圭女圭吧?于是她決定縫一對布玩偶,讓子琮送給珠落好向她賠罪。
孩子不記仇,只要見了喜歡的東西,很多不愉快的事就會忘記。
她看得出來蘇翠堤非常疼愛珠落,只要討好了珠落,蘇翠堤應該不會拒她于千里之外。
決定了之後,她問小茉跟舒眉可有現成的布,然後在兩人的引導下,走進了遇月小築的側屋。
進入側屋,春恩當真被嚇了一大跳,之前她以為這里是堆放雜物的儲物間,因此沒特別注意,沒想到房間里一個疊一個的木箱里面,全是子琮的新衣跟一些少見的布疋。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全是她過往要求天羽織的工坊送來的。
天羽織的伙計每個月會送布進府讓她挑選,她挑選之後便交由工坊為子琮縫制新衣,但這些新衣有些只穿了兩三次,有些甚至連打開多看兩眼都不曾。
她實在太驚訝了,賀春恩到底是怎麼回事?身為霍曉濤的妾室,是不必儉樸度日,但也不能如此豪奢浪費吧?
揀了幾塊較為普通的料子,再拆了一件子琮的舊單衣,春恩只用幾個時辰的時間便縫了一對漂亮的布女圭女圭,讓小茉跟舒眉都驚呼不已。
「春姨娘,想不到您的手這麼巧!」小茉是跟著她從賀家嫁過來的,卻從來不知道她家小姐有這樣的好手藝。
「是呀,春姨娘,你縫制的這布女圭女圭都能賣錢了,瞧它們身上的小衣服多精美呀!」自被崔姨娘調撥前來侍候她至今,舒眉還不曾見她動過針線呢,沒想到她這一出手,便是驚人之作。
一旁,子琮滿臉新奇地看著她縫的兩個布女圭女圭。
春恩將布女圭女圭交給他,模了模他的頭,「子琮,這是給珠落姊姊賠不是的禮物,明兒就由你交給珠落姊姊好嗎?」
子琮用力地點點頭,然後有點不安地問道︰「這樣……珠落就不會哭了嗎?」
「肯定不會的。」春恩溫柔一笑,語調輕柔和緩地道︰「子琮,珠落是你的堂姊,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兄弟姊妹,你們要和平相處,相親相愛,知道嗎?」
其實子琮似懂非懂,但只要是從娘親口中說出來的話,他都听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