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 第31頁

「你早有安排了?」李迎風眼楮一亮。

「……如果我算得沒錯,君生也該到了。」周樞閉眼想了下,說道。

懊來的、不該來的,都將會來到,這日子,過得可真熱鬧啊……

第9章(1)

三皇子一直覺得自己應當是下一任皇帝的不二人選。

他的母親是張貴妃,是當今皇帝的第一個女人,不止是從小一同長大的情分,更因為張貴妃的母親與皇帝的母家有點親戚關系,便很順理成章地譜出表哥表妹一段良緣佳話。雖然後來娶了周家女,獲得了周家在政治上的傾力相扶,終至榮登大寶,不免對周皇後很是愛重有加,但也沒減去幾分對張貴妃的寵愛。雖然這七八年來,張貴妃因為容色已衰,皇帝不再對她召幸,但每個月還是會去她那邊談談往事,追憶逝水年華一下的,其地位並不因無寵而降低太多。

三皇子前頭的兩個哥哥在幼兒期便夭折了,所以他自認為佔了個「長」字,是很有本錢去跟佔了「嫡」的那三個弟弟分庭抗禮的,而且在他母親近二十年的盛寵里,他自是因為有機會與父皇親近,而備受看重。

如今十五個皇子里,他最早辦差、結識的官員最多、手握的實權最大,加上又有父皇的信任寵愛,誰說他不該是下一任洪霄皇朝最適合的繼承人呢?

當然,為了更有力地證明這點,他在努力表現自己的同時,更必須削弱競爭者的實力。周家,他是容不下的,但也一時奈何不了,光是想想看他的父皇是怎麼坐上皇位的,就知道周家的能量有多教人忌憚。

這樣的高門豪族,就連皇帝想要鏟除,都只能先小心安撫,再徐徐圖之了,更何況他還只是個想爭大位的皇子,實力微弱。所以他只能以其它方式來減低周家對嫡皇子的忠誠,一步一步地分化他們的團結,完全將他們拉攏過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在施恩後,減低周家對三皇子皇圖大業的掣肘阻礙。

恩,是要施的;但周家,也是要滅的。

三皇子就不相信,即使嫡出的那三個皇弟登上了皇位,還會允許周家如此坐大!天家無親情,舅家又算得了什麼?功高震主向來為皇家所忌,已經參與嫡奪豪賭一次,並大獲全勝的周家,太盛了,再讓他成功第二次,或許可以,但第三次,肯定不行的,因為那會演變成一種定例,仿佛皇家大位由誰來坐,周家說了算。

三皇子這次敢動周樞,是自認為想出了萬全的計策。

如果此計被完美執行,沒出任何意外,他親身帶領近衛去剿匪、營救周樞會成為天下皆知的事,那麼他就成了周家的恩人——不管周樞有沒有活下來;而若是事發敗露,讓人發現周樞其實是死在他的計謀下,想來皇帝也不會真正責難于他,至少不會震怒到對他重懲。畢竟這周家,也確實漸漸成了皇帝的心月復之患了,讓如此顯赫的周家,少去一個不重要的兒子,並不妨礙什麼大事,還能給周家一個小小的警告,對皇帝來說,也是件好事。

柄朝換了六代君主,當年的三十六功臣,號稱世襲罔替的,如今還穩穩站立在朝堂上的,不過十家,而這十家里一直有出色子孫出仕、聲勢只起不落,並且位極人臣的,現在就只有周家一族了。

就因為認為皇帝對周家並不是表面上那樣信重,所以三皇子才敢對周樞下手。

選擇周樞,也是很合理的。這周家目前的成年男子里,就只有周樞沒有功名、沒有才能,這輩子不可能有機會進入朝堂,雖被父親兄長寵愛,但其實就是個無用的廢人一個。這世上少了他這樣一個貴族公子,不會有誰在乎的。

所以,三皇子領兵而來,以剿匪為名,打算將這群「劫匪」全都殲滅在荒郊野外,然後「意外」地發現失蹤數日、引著周家大肆動用人力滿天下搜找救援的周三公子竟然是這群無法無天匪徒的肉票!

這可憐而嬌貴的肉票,在劫匪幾日的凌虐下,原本沒事就生病的身子經此折騰,更是病入膏肓,並在剿匪過程中,被劫匪趁亂殺了,所以三皇子親自趕到搭救時,只救回了周三少的尸身——這是三皇子為周樞精心編寫出的人生句點。

不過,周樞顯然沒有配合的意願。

意料之中與意料之外,這夜,眾人緊趕慢趕也沒來得及趕到下一個驛站落腳,只能選擇在一片樹林里搭棚歇夜,而周樞與楊梅自然就待在馬車里,外頭派人把守,只要他們一如既往的乖順,也沒什麼人理會他們。

那李公子,是你的內應吧?楊梅以食指沾水,在小桌幾上寫道。

用完晚飯後,外頭的人來撤走食具,並送來一只小火爐與茶水,讓他們可以在車里煮水泡茶以御寒,在這空曠的荒郊,秋天的夜晚可不好受,與白天偶爾還會感覺到熱不同,晚上是愈來愈冷,身體弱些的人是扛不住的。而嬌貴的周三少,正是這群人里最弱的一個,所以待遇還不錯,畢竟綁了他來,也不是為了讓他這樣死。

周樞看著桌上的水漬字,揚了揚眉,突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意。這女孩,總是跟他這樣契合,足夠的謹慎,也懂得善用周遭可用的工具,讓自己隱得很安全——那日板凳的用途開發,更是教人眼楮一亮,為之驚艷不已啊……

就算外頭沒人盯著他們交談什麼,盡可能的,他們也不會讓相談的內容傳出去,這是一種天生的謹慎,而且,此刻她所問的,也確實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

何以見得?他笑笑地沾水回應。

他明明識得你,卻在這兩天裝作不相識,也不靠近于你。必是為了排除別人的懷疑。楊梅也不跟他繞圈子,反正這幾天下來,她的偽裝都給他撕落了,也就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了。

若他是我們這邊的人,你應該高興才對,而不是表情如此凝重。

他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沒有「我們」。很冷淡的回應。

當然是我們。周樞這幾個字寫得很有力,字跡一反原先的清靈飄逸,顯得潦草到有些狂勁。

這字引得楊梅忍不住抬眼看他,所謂字如其人,于她本身來說,並不成立,但放眼他人,確實有其準確性。眼下這字,泄露出這男子隱藏得極深的性格,讓人知道他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樣嬌貴溫和且無為。

其實,打從偷听到李迎風對他所說的話之後,楊梅就猜測周樞這個京城貴公子,恐怕有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分,而那個身分,或許關系著他的……事業?

你在執著些什麼?楊梅忍不住問。

你呢?又是在執著什麼,所以不肯離開?周樞相信她一定看得出來他被綁架關系著一件陰謀,生還機會微渺。以她這樣惜命的人來說,不管這兒有沒有她在意的人,她都該以自己性命為最先考量不是嗎?

周樞憑著半年來對她的觀察,至少得出一個結論——這女子很努力地活著,不擇任何手段。看起來明明應該是個很自私的女子,但又因為她雖然活著,卻對生命缺少熱愛,少見情緒起伏,也不為名利享受心動,于是便像個謎,無法定論。

就因為無法定論,才這麼讓他在意,在意到……希望即使他死了,也要她能活;她這樣渴望活著,就成全她的願望吧……

這是什麼樣的情懷,周樞不知道。愛情這東西,對他來說太陌生了。

而身為京城貴公子,就算身體不佳,總也陪過幾個自命風流的世交公子哥兒上秦樓楚館玩耍過幾次。在那種地方,女子賣笑賣藝賣身賣愛情,反正有錢的公子哥兒索求什麼,她們就給什麼,愛情也是暢銷的業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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