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她是……」他低問。
「感冒。」她斂起笑望向窗外,漫不經心的道。
「為何不送醫?」感冒應該很容易醫。
「內戰,醫院爆滿的病患,我爸忙得無暇照顧我媽,連藥都不夠分配。」母親不想讓父親耽擱救人的第一時間,強忍著病痛回家,這一回去就是天人永隔了。
「現在我爸也上天去陪她,兩個人不寂寞。」她望著天空,彷佛這樣就可以看到天上的父母。
「我很抱歉。」他看她臉上失去笑容,整顆心都擰在一起。
她轉回頭,正色的道︰「你干麼道歉,生老病死本來就很平常,你當醫師應該接觸到很多,體認比一般人深,如果每天都因為救不了人而活在內疚自責當中,那麼你還能救人嗎?」
步驚玉一凜。
「我爹地說救人的時候是不容許絲毫分心的,病人到醫院不就是希望醫師能夠幫助他們,醫師是他們的希望,你都無法給自己希望了,怎麼給病人希望?」這也是母親直至臨終都從未責怪過父親,反而要她好好代為照顧父親的原因。
如當頭棒喝,他望著她的眼里盛滿憐愛,軟化他臉部冷漠的線條,情不自禁的
伸出手輕撫著她。
叭!驟來的喇叭聲拉回他的失神,他居然忘了他在開車。
「我爸是個醫師,我以他為榮。」雷音樂笑了笑,支著下顎,「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我爸爸。」
他臉上肌肉頓時僵硬,悶聲道︰「我不是你爸!」他一點也不想當她爸!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哇,那個看板好大,還畫果女耶。」不一會兒,她的注意力旋即被窗外的景物轉移,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大便臉。
看來她對他的感情是屬於對父親的憧憬,而非男女之愛。想到這,步驚玉哭笑不得,害他還滿心歡喜的以為她喜歡他,甚至期待她每天的吻。
車子沿著高速公路行駛,一路上雷音樂像個小孩活蹦亂跳的,對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張望四周景物,貪婪得恨不得有八只眼楮。
從台中開車接近台北,原本的晴空萬里變得灰蒙蒙、陰沉沉的。
華燈初上,冬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四周一片漆黑,只剩下呼嘯而過的刺眼車
燈和如流虹飛逝的路燈。
望著車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然後車流變緩,慢得像是像烏龜在走,不知不覺中她的眼皮重逾千斤。
「靠近台北這路段常塞車,可能會塞很久,你累的話就先睡一會。」步驚玉不忍心見她強撐著睡意。
「我不累……」可意志力抵擋不過周公的召喚,她的頭慢慢的成四十五度角傾斜,最後滑到他身上呼呼大睡。
步驚玉側睨她舒適的在他身上磨蹭,繼之頭逐漸向下,在他大腿上找到舒適的位置,後來還無意識抱起他大腿,令他有些後悔叫她睡一下。
她到底有沒有當他是男人?
他深呼吸以控制,抬起眼,不期然與不知何時清醒的墨墨四眼相對,看它活像保鏢似的盯著他,他啞然失笑。
「放心,我不會對她怎樣。」他居然跟只動物說話。
墨墨似乎听得懂人話的闔上眼皮。
「驚雲,你在家嗎?」他以聲控撥了通手機。
「在,驚玉,老頭子找你耶,他問你把雷小姐帶去哪里?」
「再過五分鐘,我就到你住的大廈,可以借住一晚嗎?」
「當然好,你等一下,我跟大樓警衛交代一聲,你可以把車子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方驚雲邊說邊走,到陽台往下俯瞰,沒多久後一輛黑色休旅車停在警衛室門前,他轉身拿起室內分機。
他對警衛道︰「對,那位先生是我的朋友,讓他進來。」掛掉分機,他轉向手機說︰「你可以開進來了。」
片刻之後,電梯在十六樓停住,方驚雲早打開門等著,電梯門一開,他傻了眼。
只見一個女孩被步驚玉用手抱著坐在他腿上,「驚雲,借你一間房。」他騰出一手將包包扔給方驚雲,「拿著。」
「噢。」接個正著,他低問︰「你該不會就這樣抱著她上來吧?」
那張輪椅能支撐兩人重量嗎?他是怎麼抱的?那個女孩來免睡得太死了吧,居然被人抱著定都沒知覺?方驚雲滿月復疑問,卻沒膽問。
步驚玉不發一語的讓電動輪椅移動進入屋內。
「我可以幫你抱。」兩道凶光掃至,他瑟縮了下,「好、好,我拿包包就好。」看不出驚玉佔有欲那麼強,連踫都踫不得。
「還有這個。」經過他身邊,步驚雲抓起黏在雷音樂身上的墨墨黏到他身上。
「這、這……什麼?」方驚雲倒抽口氣,「他是活的!」尾巴還會擺動。
「墨墨,變色龍。」
方驚雲臉都綠了,「你不會要我當它的保母吧?」低下頭正好與剛張開眼的墨墨四眼相對,他表情僵住。
步驚玉冷睨了眼,「有意見?」
「沒。他臉頰肌肉抽動,有如吞了十斤黃連。堂堂步氏總經理居然淪落當提
行李的小弟,還當變色龍的保母?!
「哪一間房?」
「左邊那間,可是我這只有兩間房,一間給她,你該不會要跟我擠吧?不然房間讓給你,我打地鋪。」方驚雲苦笑,誰叫他老媽要他敬重兄長,偏偏上面四個哥哥各有怪癖,一個女人癖,一個潔癖,一個性癖,最後一個是孤僻加陰陽怪氣。
「不需要,借我一個睡袋就可以了,我跟她一間房。」步驚玉輕柔的將熟睡到不省人事的雷音樂放到床榻上。
「喔。」難得看他對女孩子如此呵護體貼,方驚雲可以感受到他隱藏在冷漠之下的柔情,「她就是老頭子嘴里常念的那個雷音樂?」看起來不怎麼樣。
「你出去,別吵醒她。」
到底這是誰的家呀?!
「是。」方驚雲沒好氣的撇撇嘴,順手帶上了門。
房內,剛沾上床的雷音樂翻個身,手仍摟著他的胳膊,像貓兒磨蹭,無意識的
逸出細如蚊蚋的夢囈。
「驚玉,你讓我追好嗎?」
他冰冷的心扉有如吃進嘴里的巧克力融化開來,溫柔凝視著她的睡顏,「好。」他不自禁的俯身捕捉她唇邊甜美的笑花。
刺眼的晨曦穿透窗簾,灑落一地金粉。
睡得好飽的雷音樂伸個懶腰,揉揉惺忪睡眼,望著這陌生的地方,雅致的房間看起來像是大飯店的套房。
她記得昨晚車子開到台北後,天色就變得陰沉,後來……她就沒有印象了。余光不經意的一掃,床邊的地上躺著一個人,是步驚玉。
他的睡臉看起來沒有平常的「老板」樣——老板著張臉。
那雙老是攢起的濃眉正徐緩的舒躺在他眼皮上,兩排細密如羽扇的睫毛居然比
她的還長,薄唇輕輕上揚,此刻的他像個淘氣的大男孩,一點也沒有清醒時那冷淡疏離的無情樣。
情不自禁的,她探出小手伸向他挺直的鼻梁,觸踫到他鼻端濕熱的呼吸,一陣電擊的酥麻感從指月復竄至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該不會就叫觸電吧?好奇的她還想繼續探索之時,毫無預警的望入一雙如墨的眸子中。
步驚玉驀然睜開眼,似笑非笑的望著偷襲不成而滿臉通紅的她,其實早在她醒來時,他就醒了,只是閉著眼好奇她想仿什麼。
她心漏眺一拍,「啊,這個我……」趕緊縮回手,她像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兩頰泛起狼狽的紅暈。
「睡得好嗎?」他若無其事的以單手撐坐起,一手拉過輪椅,想以雙手的力量坐上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