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出現了七皇子這個意外,光賀君生一隊人馬出手,便能輕易搞定三皇子派來的武力。七皇子是不認得賀君生與李迎風的,如果跟七皇子的人馬對上,他們不好下狠手,而七皇子卻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全力以滅了他們為己任,讓他們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完全無處申冤。
這七皇子的目標很明確——他只認周樞,其他持刀持槍的,都是山賊土匪,不管是不是一路的,反正順手都滅了,還可以多拿幾顆人頭回去請功。
賀君生可以不客氣地對付三皇子的人馬,但卻對七皇子束手束腳,畢竟七皇子是為了搭救至交好友兼小舅舅周樞而來,就算不看他皇子的身分,也得給周樞幾分薄面;被添亂也只能模模鼻子認了,頂多,就多寫幾封抱怨信讓信鴿帶來給周樞,讓周樞認下他的這份人情,以圖後報了。
當七皇子領兵出京剿匪,名正言順地將三皇子那些來不及套上軍裝的武夫們、或者已經報出三皇子大名,但不被理會的兵匪們,全給一一滅了後,其勢不可擋的架式,一路招搖餅來,還把三皇子埋伏在豐業城以天馬幫會幫眾為主的武備力量也滅掉了,李迎風的大義兄那支勢力頓時隨著身亡而瓦解。雖然天馬幫會因此而元氣大傷,但好處是,天馬幫會再無內斗分裂危機,再也不必在眾目睽睽下成為朝廷放在江湖的眼線,招致全江湖唾棄為朝廷的走狗。
當年李迎風接受周樞的招攬,便是以個人來換取天馬幫會的安寧。經此一事,他的心願算是達成了,沒了大義兄這個官迷在那邊胡搞瞎搞,天馬幫會就能在江湖上過上幾年舒心日子,而不用擔心被卷入朝政中,最後還死了個不明不白。
政治不是江湖人玩得起的。所以昨日在確定周樞那邊再無危險之後,便默默地收攏了自己的人馬,率先離開,不與七皇子照面,自然也不好再與周樞會合,只派人前往小山村去見洪慎等人,告知他們情況,最好能悄悄離開。
而賀君生則不幸地與七皇子小辨模地交鋒過幾次後,艱難地且戰且退——不能傷人,只能逃,自然辛苦萬分,也終于是逃掉了。
這回的營救行動,正可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捕鳥的更在黃雀後。
最後真正收割了適次戰果的是七皇子,而這個計劃的最先策畫者三皇子,則只能大口吞著黃連、大口吐著血,失錢失人失勢而無功,栽得亂七八糟。在江湖上辛苦經營出來的勢力,就這麼輕易地被滅了個干干淨淨。
「周樞被劫事件」,毀了三皇子大半勢力,也讓皇帝看到了三皇子爭儲的野心。最後,這事件成就了七皇子,讓七皇子從一個大家印象中的富貴閑人年幼皇子,轉變為一個有勇有謀,可堪大任的成材皇子形象。
身為皇後的幼子,七皇子一直與周樞的處境很相當。也就是長上對他們的期許不大,有兄長在上面頂著,他們只要過著富貴清閑、萬事不愁的生活就可以了。
周樞可以,但身為有資格參與皇位角逐者的七皇子卻不行。
天家無親情,自幼的教育讓每一個皇子知道——握在手上,才是自己的。
如果他同胞的兩個哥哥可以爭,那他憑什麼不可以?
七皇子與周樞是自小長大的情分,當他這份野心隱約透露給周樞知曉時,就擺明了,周樞只能是他的人,不能站到別隊去。而現在,也不可以死。
「這宗氏家族的事,你怎麼會如此清楚?」七皇子好奇地問。
「我每次生病無法上學的時候,姊姊都會允許我進皇家書閣看些閑書。」周樞泡好了茶,斟了兩杯,一杯遞給他。
將那些綁架周樞的匪徒全部殲滅,並讓軍隊帶著捷報回京城報給皇帝知曉後,七皇子並不急著回去領功討賞,就帶著據說「身心飽受驚嚇」、「無理由反覆高燒」的周樞來到豐業城的皇家別院休養。寫了封感情豐沛的長信給皇後與周老公爺,說明周樞至少要在豐業城好好將養個幾個月,才能完全恢復元氣。在京城的大家公務繁忙、位高權重、身負重任,無須風塵僕僕地跑來千里外的豐業城探病,七皇子定會在幾個月後,將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周樞給帶回京城去給大家看的。
往來了幾次信件,而周樞也寫了幾封報平安的信件讓人快馬帶回去,終于把家中長輩們給按捺下來,不朝他這邊飛奔而來了。
不是周樞想留下來,而是七皇子不讓周樞走。趁著這次,他鐵了心要周樞給個明話,再不許他推托閃避。
「隨意看了打發時間的閑書,竟然都能記下來嗎?」
「只是隱隱有個印象,後來才又找人去詳細了解一番的。我可沒有那種博聞強記的天分。」
「你不是沒有,只是怕人知道。」七皇子嗤笑了聲,道︰「周樞,周寬敏,我們幾乎是打一出生就相處在一起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有怎樣的能力,我還不清楚嗎?」
「你對我如此了解,又怎麼會不知道我的性格?我可無意進入朝堂,我對你沒有用。」
「都這時候了你還要瞞我嗎?寬敏,你不是真正的閑散貴公子,你——是父皇暗衛首領,我半年前總算探出來了。」緊緊盯著周樞的臉,想知道他這個極機密的身分被他揭穿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不,我不是首領,但……確實,我是皇上的人。」周樞發現這半年多來,他受楊梅的影響頗多。尤其是關于一些遮掩著的事,一旦被揭發出來,也就……那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從來不會去告知別人自己在做什麼,若別人自己千方百計探得了,那他就老實承認,但也就這樣了,不會因此附贈更多解釋。想知道前因後果的話,還是勞駕那個很閑的「別人」再努力去挖吧。他保證,一旦挖掘出結果,跑來找他求證,他會很誠實地點頭或搖頭,絕不糊弄。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坦然承認。」
「你都查出來了,否認沒有意義。」
「什麼時候這樣干脆了?」七皇子好奇地打量周樞,覺得這個仍然一副溫文儒雅樣的家伙,在這半年變了許多。
周樞沒理會他的追問,只道︰
「既然知道我為皇上辦事,你就該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是你的人。」
「哼。現在不是,以後肯定會是。」
是指他登上皇位之後嗎?周樞懶得回應,低頭喝茶。
「你的反應真是讓人失望。原本我覺得這是個天大的把柄,定能藉此讓你多偏向著我一點——既然你是我父皇的心月復,你不著痕跡為我說些好話,起的作用肯定比母後或大臣們來得大。」七皇子不爽地一口將茶喝干。
「我們還是好好地當甥舅吧。」
「這時候又敢自稱舅舅了?」七皇子撇嘴。
「雖然不敢,但有用就得用。」
七皇子重重地嘆口氣,用力往躺椅椅背上跌過去,攤著健碩的身軀,放松一直緊繃著的身體,姿態一下子懶洋洋起來。
「好吧。威脅不了你,但我可以施恩。一點一滴地施恩,當我給的恩情大如天之後,你就算忠心于父皇,也會希望下一任得到你全心全意忠心的人是我。」
「很好的陽謀,但執行上有困難。我可不缺什麼。」周樞想了想,道。
「少來了。就算白家的金書鐵券,光憑你一個,就有把握說動我父皇不收回。但人生那麼長,遭遇的事情那麼多,你怎麼知道沒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說眼下,我千里奔馳,救你出劫匪之手,免了你被虐殺的下場,這不就是個天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