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部落,世外桃源全走了樣,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土地殷紅,陳尸片野。
李舞揚滑下馬,跌跌裝撞撞的向前走,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一幕,痛苦難當,她想哭喊、想大叫,但卻只能用手緊緊按住胸口。她的心好痛——
柳岩楓從身後緊抱住她,這番景象像極了當年和卓滅狐族的手法,使他憶起破碎又殘酷的往日夢靨,他的腦海有些疼痛起來。
早知和卓是素性剛爆之輩,卻沒料到行至絕路,他依然心狠手辣,師承自此,卻血洗此地。
敏感听到不遠處的腳步聲,柳岩楓拿出腰上的匕首就要射出去。
「不!」
因為李舞揚的聲音,他手一偏,匕首是射了出去,但卻落在那人身後燒焦的樹干上。
尹了道視線沉穩的看了下落在身後的匕首,只差分毫,他的命就休矣。
「他是我叔父!」李舞揚跑到他面前,紅著眼、難掩激動的問︰「叔父……這是怎麼回事?」
尹了道無奈的嘆了口氣,「是和卓。」
這個名字,使她原本沒有血色的臉更為蒼白,她踉蹌地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柳岩楓。
他抱住了她,給她依靠。
「昨夜和卓帶了一批高手,斬殺我們數百人,臨走之前還放了一把大火,把整個部落燒個精光。」尹了道看著眼前荒涼淒慘的景致,眼眶含淚,「我會全身而退,是因為昨日午後祭司突然要求我帶著村里所有孩子去後山的沼澤地,並且施法讓天降下大雨,直到今天一早才能帶著孩子們下山。沒想到……我一下山就看到了現在這個局面。」
是外公!昨夜的雨也是他……
「那我外公呢?」
「祭司被和卓打傷了。」尹了道難掩悲憤的說。「祭司早算到今天,于是要我施法降雨,拖住你的腳程,不然只怕昨夜你也難逃這一劫。」
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黑祭司謀光最痛恨妄想逆天而行,但最後他卻選擇了這麼做,只為保住這村落的些許血脈。
「來吧。」尹了道落寞的開口,「祭司在祭壇等著你,但你得要有些心理準備。」
柳岩楓緊緊擁著李舞揚,帶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跟在尹了道身後。
一來到滿目瘡痍的祭壇,她就看到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的謀光,立即沖到他身旁,「外公?!」
謀光听到聲音,緩慢地張開眼,其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舞揚?你回來了。」
李舞揚的眼眶紅了,一臉蒼白,「舞揚回來了!外公,你不會有事的!岩楓?——我的夫君他會救你!」
柳岩楓立刻上前,正要診治。
謀光卻出聲制止,「別了,外公命已該絕,別再做無謂的舉動。」
柳岩楓漆如子夜的黑眸望著老者。行醫多年,他知道對方的心脈已斷,縱使是他出手也未必能救回。
可就算生命一點一滴的消逝,但謀光的眼神依然清明而安詳。
「舞揚,」他艱難的發出聲音,「外公再問一次,你可願取下你踝上的銀鏈?」
李舞揚含淚的雙眸看著他,霎時明白外公留著一口氣等她回來,就是為了問她這一句。
看著外公眼神飄向一旁的男人,撐著一口氣等她的答案,她恍然大悟。「因為岩楓?」
謀光眼楮眨了一下,「這是咱們欠他的。」
當年要不是了凡一時大意誤信和卓,就不會殺了狐族公主,也不會讓和卓有機會做大,成為當朝國師。今日他們會幾乎被滅村,這一切也是冥冥之中要還欠狐族的交代……
李舞揚心一擰,抬起頭看一旁的柳岩楓,點頭同意。「好,就解開吧。」
當年娘親替她封印了她的能力,只為讓她平凡過一生,但她便遇上了一個不凡的男人,注定不平凡的一生……如果終究逃不開,她也只能接受了。
謀光用著最後一絲力氣想要起身,柳岩楓立刻將他扶起,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自語,伸手顫抖的解下舞揚的銀鏈。
一瞬間,一陣詭異的冰冷感倏地竄過她全身,那股來自體內的寒冷直覺,令她的臉血色盡失——
「看見了嗎?孩子。」謀光喃道,「你要如何選擇……就看你了。」他抬頭慈祥的看了她一眼,身子微微一抽,輕吐出一口氣,雙眸隨即斂下,魂歸極樂。
柳岩楓立刻將他扶躺下來想要相救,但他已脈搏全無,溘然仙逝。
李舞揚注意到柳岩楓的微微顫抖撲到了謀光身上,淚如泉涌,大哭了起來。
她不敢相信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她的親人已與自己天人永隔,而原本一個和樂的村落,竟然平白犧牲,賠上那麼多無辜的生命……她的心在泣血,伴著一份難言的絕望。
柳岩楓默然無語,手輕放在她顫抖的肩上,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他的踫觸使她回過神,她的眼淚忽地止住。這里傷痛的人何止她一個?悲傷的啜泣聲此起彼落……
她轉過頭,恍惚的看著祭壇四周,幾十個孩子或坐或站,都在哭泣死去的家人。
別哭、別哭,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她想開口,奈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求天可憐見,不要再讓任何一條性命無辜消逝。
突然,她的眼用力一閉後張開,揚起手,用力的甩向柳岩楓。
這清脆的巴掌聲,使得原本充斥著啜泣聲的祭壇倏地一靜。
柳岩楓的頭被打偏,他緩緩抬起頭看她,眼神淡定。
「都是你!全是你害的!」她又揚起手,張開的手掌又甩了他一巴掌,「全是你!」
他沒有反應,依然靜靜的看著她,他的臉頰痛得像火燒,但她瘋狂的神情更灼痛他的心。他能理解她現在心頭的痛苦。
「報仇……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報仇?」她抓著他,像是瘋了般的嘶吼,「我爹或和卓殺了你娘又如何?縱使你們被滅了族也與我無關,我為什麼要幫你?為什麼今日要禍及我族?如果你不報仇、不找和卓,他們就不會死,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舞揚……」他伸手緊摟著她,他的傷痛他明白,他不會比她好過。
「不要踫我!你給我走,走的遠遠的。」她用力的推開他,無法忍受讓他踫觸自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當年我為什麼要救你?若讓你死在那場大雪里,今日的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今日的事,也不是谷主所樂見的。」一直默默在一旁的姜如意,忍不住出聲替柳岩楓說話。「一切都是和卓,人是他殺的,你清醒一點。」
「我夠清醒了!」李舞揚雙頰淌著淚水,目光恨恨的看著柳岩楓,伸出縴細的手直指著他,「當年我爹殺了你娘,今日則是……總之我們已互不相欠,該夠了。走!你立刻給我走!不然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殺了你,拿你的命來祭這些無辜的村人。」
「你……不可理喻!」姜如意生氣的道。
柳岩楓一臉平靜的望著李舞揚,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單膝跪在謀光身旁,替他整理衣襟。
「別踫我外公!」李舞揚上前推開他的手。
「舞揚,」他柔聲喚道,「休息一會兒吧。」
她的眼神一冷,忽然出手把他腰際的寶劍抽出來,銳利的劍鋒直指他的喉嚨,「走不走?」
她的舉動使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大伙原以為她是一時激動,情緒難以平復,但若真到要動手傷人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柳岩楓一臉嚴肅,無懼的伸出手要拿下她的劍,但她很快的一個反手,劍尖直接劃過他手臂,鮮血立刻染紅他白色的衣裳。
姜如意一個劍步上前護主。